黎婴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忍不住贼笑了一下。没想到大师哥也是会害羞的呦…果然还是年轻人脸皮子比较嫩啊嫩。

“王鹤章!!!”老夫子的声音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状。

“…你可愿同本君离开——回你该回之地?”糅兴轻轻扶住黎婴的小脑袋,不许他回头。

崔文渊带着他进了厨房,取了两个食盘才去了膳堂。黎婴坚持要自己端盘子,于是大师哥嘴角忍笑的看着某个肉嘟嘟的团子小心谨慎的把盘子举到鼻子跟前,一双大眼睛紧张的努力从盘子上方向前望,然后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挪。这个景象十分的娱乐人。

讲堂之后就是一个两进的大花园子,第一进里种了不少花树果树,还有人工湖可以泛舟游湖,怪石假山亭台楼阁一样不缺,估计是为了户外教学四季赏花,而里面一进院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学生宿舍。

只见他板着一张小脸,慢而稳当的走到黎婴面前,奶声奶气的把包递给他:“书包。”

黎婴狼狈遁走。

“…爹,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吗,弟弟刚刚才睡着!”大概三岁的孩子扶着门,嘟着嘴巴数落他。

“郑娘子崩漏了!!”

黎婴看了看周围热闹喧嚷的气氛,又看了看面前这杯颜色看起来好极了的酒…嗯,他说不出这是什么,也许是鸡尾酒?或者果酒?但总归是酒…他迟疑的转头瞅了瞅正在和熟客寒暄的杰的背影,转回头,陌生男人还是一脸很有耐心的笑容。

他抬头现路过的一个女孩看了他一眼,不由窘迫的红了脸,好在路灯还在几米外。黎婴迅的深吸口气,借着冷冽的空气降温。

龙王怒了…她的心中猛地闪过这个念头。

当然了,他们要不是这样,黎婴也赚不了那一笔外快。

“我自己的自然也不差,只是我不贪那些虚名,就在这小诗会上让他们一让又有何妨?”他厚脸皮的说。反正那些诗只要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为自己挣名誉,应该就不算剽窃吧…?

“……”王汉和蕙娘。

黎婴一看爹娘的脸色,始觉不好。他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角色…只要是正常父母貌似听到这些都不会高兴…他悄悄的挪了挪小屁股,把自家弟弟抱到身前,万一蕙娘暴怒,还可挡上一挡。

直到睡觉为止,黎婴都没再找到机会问蕙娘。倒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只是他一个四五岁的小孩,突然一本正经的问自己的娘亲:你身体最近如何?有没有感觉自己快死了?这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妥啊。

黎婴在自己小床上翻了个身,决定明儿一大早跟在爹身边,找机会问问他。王汉对他是过分宠溺,基本有问必答且不会疑神疑鬼…男人嘛,在这方面总是没有女人敏感。话又说回来,他偷偷观察了一下娘亲,又觉得她气色不错,前几年生他和二郎而虚弱的身体也似乎健康了起来,腿脚有力…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一直怀有一种侥幸心理,总觉得蕙娘已经不再受那个五年之期的威胁,会长长久久的陪伴着爹,看他和二郎长大。难道真的没有这个可能吗?

熟睡的前一刻,他又迷迷糊糊的在想,会不会又梦到下午的那个神奇的梦?

事实证明,你越想着什么,有时候反而不可能成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是次次都准的。反正黎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做过梦,或者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大郎,快些起床!”蕙娘用温热的手巾唤醒了贪睡的某崽:“你不是说要晨起读书的吗?”

黎婴不满的在手巾底下撅起嘴,为毛回了家还得天天早起…太过分。

蕙娘直起身,看着赖床的大儿子摇摇头:“这可是你自个儿和爹娘说的,莫非要自打嘴巴不成?”

黎婴在心里哀嚎一声,无奈的滚了滚,滚到床边上坐了起来。

“娘亲…大郎好困的…”表示毫无压力的撒娇。

蕙娘挑起柳眉,表示完全没有被收买。她拿起小胖墩儿的上裳,举到他面前。黎婴瞅着瞅着,最后终于在蕙娘眉心一皱的那一刻,迅的把两条藕节一样儿的小胳膊抬起来,乖乖的任由娘亲给他穿衣服。

“娘亲…你以前老是喜欢生病,现在好了吗?”还处在起床气当中的黎婴,不经大脑的把心里的疑问就这么问出来了。然后猛的一惊。

完了。

怎么就这么问了?

岂料蕙娘却没有异样,只当是大儿子懂得孝顺关心爹娘了,一边给他套裤子一边随口回答:“不过就是些风邪入体内燥体虚,那都是妇人嗯难以避免的小病,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好了…大郎如今懂得关心娘亲,果真是读书然后知理的缘故。”

黎婴默默翻了个小白眼。这跟读书有半毛钱的关系吗…难以避免的小病,指的是妇人生产吧。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坐月子又是一道鬼门关,经常有产后感染或者出血严重的例子,即便是好了,身体也会落下病根子。他有点难过的揪住蕙娘的纱袖,心想,蕙娘可不就是为了生他才死的吗,要不是糅兴给她续了命,现在哪还有二郎的存在啊。

蕙娘被儿子拽住袖子,不得不停了下来。她诧异的看着儿子,现坐在床上的小家伙似乎陷入了莫名的忧郁中,肥嘟嘟的脸蛋低垂着,红红的小嘴儿也撅着,两条穿着纱袜的小丫丫无意识的晃啊晃,整个人都仿佛被阴云笼罩,潮湿的都可以长蘑菇了。

“大郎这么不想早起?”她好笑的捏了捏儿子的鼻尖儿,把他抱下来,穿鞋子。

黎婴幽怨的睇了一眼“无忧无虑”的娘亲,心道果真是不知者无畏。他这么伤心这么担忧,娘亲竟然还以为他是因为想赖床…好吧,想得近一点,是有点想赖床。=?=

吃早饭的时候,黎婴一边和二郎玩互相喂喂的游戏,一边又忍不住松口气。不管怎样,目前看来娘亲的身体状况不错…既然当初娘亲本应该因为生产而死,那么若是冥府要收回她的灵魂,也是会让她生病之类卧床而亡。他乐观的想,冥府大概就像是全国人口普查,中国那么大,犄角旮旯的总会有那么些人给漏过去没登记,也许…也许阎王老爷压根儿就不记得还有郑蕙娘这么个人!

于是某爹某娘又惊奇的现,自家崽崽吃了一顿饭,再次活蹦乱跳了。

原来是…饿了吗?(某崽:……=?=)

有经验的各位都知道,学期中途放假回家,即便国庆有十天半月的假期,还是显得那么短暂…用一句土得掉渣的话,就是:啊,时间如马驹过隙。

总之,黎婴这货在家蹦跶了两天,然后在最后一天的早上,再次不舍的坐上了回学馆的马车。(家长总是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你们懂得)

“娘亲,你和爹要注意身体,”黎婴泪汪汪的扒在王汉的身上看着他娘说:“别老是用冷水洗碗筷啊,我都改过灶台了,那里随时都热着水的…还有啊,秋冬下霜,小路和山里多是石子,滑的很…爹你上山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娘也别老是一大早露水未干就上山脚采野菜果子…嗯嗯让大郎想想还有些什么——”

王汉夫妻都感觉哭笑不得。大郎长这么大,他们也没觉得他是一个这么爱撒娇的孩子啊…怎么去了学馆才半年,就这么黏他们?

“大郎…我和你娘都不是小孩,何须你这般嘱咐?”王汉粗糙的大手抚过黎婴额前的软,孩儿细嫩绵软的皮肤在掌心的摩挲中更为明显,这让这个山野猎户心里一阵不舍,“我儿此去才须注意身体,爹娘不在你身边,若是受凉如何是好…”

黎婴攥着蕙娘的袖子,趴在王汉的颈侧不说话了。他闻到爹身上的汗味,这人一年四季都不畏寒,身上但凡动上一动都要出点汗,哪里像娘亲一样身上总是香香的…可是他就是格外依恋这样的气味,养父虽然整天坐办公室,偏偏也是这样易出汗的体质。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没机会去拥抱他了。

他却是不恨糅兴的。怎么恨呢?糅兴让他失去了一个爹,又还给他一个爹…还有从未拥有过的娘亲和弟弟,糅兴夺去了他的生命,又还给他一个新的人生…黎婴依依不舍的在王汉颈侧蹭了蹭,嗯,糅兴身上就没有汗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一种无论怎样都能把他抱起来的感觉。

“莫再撒娇,赶紧行路吧。”王汉狠狠心,把怀里软嘟嘟的儿子给扒拉下来,抱到马车里头。蕙娘拉着二郎,默默的看着黎婴,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噙着泪。

黎婴再次抱着小包袱,后面还靠着一个厚被子。他盘起腿坐在那里,就是个小小的团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王汉硬着心肠不去看他,别过头让车夫赶马行路,蕙娘更是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巴哭出来。

古代交通不便,像他们这样一天来回根本不算是远行。然而学馆有学馆的规矩,若不是放假,即便是再近也回不了家,这对于王汉蕙娘来说,思念年幼的儿子而不得见,实在是一种锥心之痛。

如同大半年前那样,黎婴看着爹娘越来越远,马车一转弯,人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