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释放这份郁闷,他自小便被我认识,又不同刘彻般有众多人撑腰,只好倒霉些。

我暗地里滴汗,强笑道:“太后多虑了。两位姐姐出自宫廷,都是金枝玉叶,又兼聪明果断,将来自必会有享不尽的福气。”

他点点头,看着我出门。

他奸笑指着我脖子:“你锁骨下的守宫砂还好端端地在那里,我就不信你们已经圆房!我这些年在道观里呆着无聊就练习箭术,如今已有百步穿杨的功力,你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刚才凶我的时候一定没注意衣领偏了,虽然只有短短瞬间,可是却堪堪好被眼力好的我看到。你说我要是跟太皇太后她们三个说起这个事,你的下场会怎样?”

我甚淡定拍了拍他手背,低声道:“注意风度,风度。”

但是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想想,的确很是有道理。等他第二次回来时,不但我被糗,就连那时已经身为太子的刘彻也被糗得入木三分万般。不过当中过程就不消说了,总而言之因那次是在河边的教坊里听新来的歌姬唱歌,后来整间教坊都被他偷偷买下来拆掉然后才封锁了内情。而街上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暗中风传新立的太子不但长相俊秀,原来还十分风流好色之类的传言,八卦风头一时无俩。

她此番一来便围着我打转,这使我立即把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好兴致,居然跑到宫里跟刘彻唠起家常,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安,却想不透她究竟想做什么。

他拉我,低声又道:“太监们说,当天夜里出宫接你时,你正是在平阳府里。是不是?”

梦里我哭得那样伤心,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我算得不错,出了前面这条街便算离开了公主府圈的范围。因为此时我已经听到了巡城将士齐步路过的脚步声。刘春故意大声嚷嚷:“前面来的将士们,你们领头的是谁?快快过来!”将士们果然止步,当先那人往这边瞧了瞧,便扶刀走来。余英便也跟着起哄:“我说你属狐狸的还是怎么着?身小尾巴大走不动啊,慢腾腾地干什么?不知道平阳公主殿下在此吗?”

我想老天真是对我太厚爱了,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拐着弯地推到我面前来让我遇见。

早说过京城守卫的士兵乃出自当年周亚夫手下,那个狂傲的老侯爷手下能有些什么好脾气的兵?当即听了这话在场的士兵已经不约而同地大步走了过来,位于两丈外站定,并且一个个脸上冷得有如寒冰。

“你们过来。”

他们这一吵,倒把我的八卦因子激发出来,我也不急着走了,便就站在墙根下拢着手朝他们看。

怔忡之时,她忽而伸手来拂我额前的头发,我慌忙低着头退后两步,哆嗦转过了脸。

我背后的宅子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因为我所坐的地方正是人家的门槛。两盏灯笼静幽幽挂在门楣两侧,正好把我的影子照得又窄又长。我此刻实在是又渴又累,干脆把两腿伸长摊平在地上,心里十分怀念起平时的前呼后拥。——这个时候哪怕来梦-岛光亮便可灿烂整片天空。

余英回来后领着我们往内院去,原来这张顺竟然很得窦旸器重,奉命守的是家眷们住的院区。刘春吩咐我躲在门板后,等他们前去下药行事。我便乖乖蹲着,从花枝桠缝里瞧着他们如何下手。

我闻言便也仔细望过去,两人正好越走越近,虽然看到我们的队伍通行时也颌首立在街边不动,但相隔着两丈来远的短距离我还是看见了他脸上那颗极为丑陋的痣。当日的两名马贼并未蒙面,我对他们的相貌记得十分清楚,这长痣的人不是那夜给两匹马喂食的主谋又会是谁?

“这件事你先替我瞒着,不得透露出去半点。”半晌后我沉声道。他点头,唇角有丝苦涩,有声音似有若无地从他喉间滑出:“你的事,我几时又曾与人说过半个字?”

无人处我忍不住问道:“爹,娘送的礼物,你怎么不立即用上呢?”

刘彻便冷着脸,哐啷一声拔出腰中佩剑,走到已然发瘫的卫绾跟前,霍地削去他顶上束发。束发的金冠立时跌地,在地上忙着打了两个旋儿。好端端一个丞相,这便就已吓得瘫软在地,连须发都跟着抖瑟起来。

我攀在车窗上说:“你家皇上有难,你居然现在才来,小心他收拾你。”

刘彻手扶着腰上配剑,也不答话,就只冷冷地将他一扫,又已收回目光。

我想我虽然身为金枝玉叶,身边围着无数人,但其实十分孤单。从小到玩大的刘彻心系了韩嫣,将来还会有许许多多要受他宠爱的人,而我身边却仍然没有一个人是单单只属于我,这真是件让人唏嘘的事。

王太后与刘彻使眼色,刘彻顿了顿,拱手道:“姑母请放心,新政推行之后,会有针对于各公侯相关的抚慰条令出台,绝不至让公卿们蒙受过大损失。”

我大感惊讶,再看着旁边刘彻,他却跟没事人似的与韩嫣互视一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背着手在那里看戏。

“想他干什么?”

“那么,”无奈之下他抿了抿嘴,说道:“眼下将近月中,桂清阁月色甚佳,臣这便前去摆宴为娘娘饯行。”

这番话犹如石头般猛地朝我砸来,令我几乎招架不住。我知她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并不知原来是为了前几日送稀泥气董偃这桩事而来。区区一个董偃,竟令得她亲来向我问罪,于是当即也不理会什么血症不血症,只扬唇道:“一个无功受禄的男人,莫非娘还认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我见着他便没好脸色,心里委屈一时汹涌,望着镂空雕花的隔墙外头被踢翻的花架台案说道:“怎么,这么匆忙,走水了吗?”

我大感讶异,心道他莫非知道我哪个地方很疼?正想着的工夫我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而上身已在这时候被他扶起。我靠在他宽阔但微凉的胸上,听着他虚弱的呼吸在耳畔流动,周身有如蚁虫啮咬般不自在,甚至有不顾一切醒过来的冲动。

“贼子你太放肆!等哪天落到我的手里我就要叫你看看谁是儿子谁是孙子!”

大门大户的人家有个规矩,便是只有当来客是为上宾时才开大门,平时却是一律从两侧的角门出入。刘彻纡尊降贵至斯,真真是费煞心机。

之后我深觉事态重大。想起将来我可是要贯彻现代文明准则,并在这个古代社会披着封建主义的皮,暗地里则过着后现代小资生活的人,我有着那么样完美的如意算盘,可是像这么样的手下怎么能够伴随左右?怎么能够委以重任?辗转了半夜,我觉得很有必趁着还未毒入膏肓之际跟她们进行一下思想道德教育,于是打算抽空喊她们至前洗洗脑。

湖那边港口里有座小龙船,是专门给皇帝赏玩时用的,在场的人除了我之外的确没有人敢擅动。但是我刚刚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而是真的准备舍生取义,可见不论男女,面对美色的时候头脑都会变得有些不那么机灵的。

到了廊下分道的时候,太后忽然止步,扶住我手臂叹息说:“彻儿这孩子真是太大胆了,皇后,今日多亏得你圆场。”

我寻找到的方式便是写各类白话文械。

“因魏其侯府二位公子说有事相商,是以邀贱臣到了此处。”

我盯着他看然后走不动路,母亲便召了他过来问话。

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是刘彻即使没跟我提起过学派之事,也从没说过要如何如何,我却以为他要做的事都应该是有道理的。何况根据我已经遗忘得差不多的历史知识想来,后来他似乎也的确是走的这条路。于是我说:“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太皇太后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