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对我的遭遇表示了深刻的同情,而婆婆对此事做出简短的评价。“活该。”

夏之倩满脸泥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皇兄,你居然也维护她?!

他叹息了一声。“如此只好作罢。没想到夫人如此高风亮节,竟愿意为本宫免费作画,实在令本宫感动。”

我觉她最近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想必是我的主母尊严在安锦的光芒压制下越萎缩的缘故。于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我做了个戏本子里位高权重者的经典神态:微微俯视,双眼一眯力图使得精光外泄,以示胸中别有丘壑。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头的心跳声声湍急,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放缓,却更加有力。

既然与安锦和好,我便也趁着这层关系,让安锦在朝中物色些合适的人选,由我出面牵线。看来看去,我看中了礼部一位六品书令史的女儿,人我见过几次,生得乖巧娴雅,十分有教养,难得还不惧那些对我大哥不利的流言,愿意与大哥见上一面。

“灼衣。”我正色道:“这事儿没得谈,我绝对绝对不会同意。”

大约是我这钦佩的目光太过直接,他竟然别开了眼,似乎有些尴尬。“我只是……”

梳妆换衣之后,雀儿向我汇报了近些日子卖画的进账。之前杨柳堤上那一副“黄昏双美图”以一百两的高价让工部宋大人的儿子,也就是抢了我大哥准媳妇的那个纨绔子弟给买了去。这位宋公子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听说买了画之后,集合同道中人开了个醇酒美画赏鉴会,把这幅画堂堂正正地挂在堂里供人观摩。而这画像中安锦的姿态衣着一传十十传百,再次刮起了一阵仿效的热潮。尤其是那点我无意中落在他眉心上的墨滴,使得眉心痣在燕丰城开始渐渐流行起来,但凡少年青年甚至壮年公子,有事没事总爱点上一颗,还有歪诗云:“月下柳生千行诗,不及安郎眉心痣。”

我看着安锦的侧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元宵竖起耳朵,恐慌地呜咽了一声,朝爹爹瞅了瞅,拖住我的裙角拼命往外拽。

我语塞。“好罢,最后一次。你拿着便是。”

爹爹很惊讶。他原以为我与安锦从小在一处,早就情投意合,却没想到我并不愿答应这桩婚事。我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说自己对安锦并无男女之情,故不愿嫁与他为妻。爹爹虽有遗憾,还是顺着我的意,对安锦回绝了这门亲事。爹将聘礼送回安家的时候,娘和妹妹扒拉着红木箱泪流满面,恨不得也跟着一道被送过去。那情形,看得我也颇有些内疚。

未想到这幅画之后,类似的请求源源不绝。安锦的画像成了风靡燕丰的畅销品,甚至还有些外地的客人亲自前来订购。于是这安锦系列便长久不衰地红了起来,至今依然丝毫未有减弱的势头。

于是我被禁肉食两个月。那些饭桌上只有青菜豆腐的日子,不提也罢。

神啊,带我走吧!

我感觉到自己说话也有些困难。“听说他——很风流,在宫里养了不少宠姬。”

小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铜镜,左顾右盼了一番。“姐夫之前也挺风流,现在不是收敛多了?我有信心能让他只宠爱我一个人。”

“可是——”我还在组织语言想向她说明看上东宫比看上冯玉溪更不靠谱,她却已开始满脸憧憬地将罗帕贴在脸颊上道:“若能嫁给东宫,我将来也许就是皇后……”

我无语,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得进去了。

她憧憬了一阵子,低头伏在罗帕上陶醉地闻了闻。我注意到那罗帕上绣的花纹。白花红蕊半开半掩,酷似梨花却只有四瓣,正是遥花。

这罗帕上绣的这朵遥花与我送给安锦的手帕里的遥花从角度到形态都极为相似,但帕子的颜色和花纹不同,明显不是那一方。

小妹见我盯着她的手帕看,扭捏道:“这也是他送给我的。”

东宫?我顿觉怪异。东宫怎么会有一方这样的帕子?

“对了,殿下还问起二姐你的伤好了没有。”小妹见我神情异样,连忙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东宫的手帕上有这样的花纹,绝不可能是偶然。他刻意将这手帕给小妹,想必也想激起我的好奇心。

我的确好奇了。若说绣遥花只是巧合,没理由连角度和那种半开半掩的形态也如此类似。而安锦一直将我送给他的帕子贴身存放,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在别人面前大方展示,更何况是与他素有积怨的东宫。

尽管好奇,我也没有傻到要自己送上门去问个清楚的地步。比起这朵遥花,反而是小妹的状况更愁人。

燕丰城里梦想着能嫁给东宫的姑娘大约与梦想嫁给安锦的姑娘数量差不多,但安锦已经有了正妻,东宫却还没有。因此,虽然东宫在起凤殿里养了一干宠妾,但期望能嫁给他为妃独占宠爱的姑娘越来越多。

这或许是一种虚荣心。东宫的身份尊贵,貌美更胜女子,再加上够风流。如果能让这样一个男人从此收心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恐怕比获得其他异性的倾慕更有成就感。当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话,是很难被沉浸在风花雪月的少女们所采信的。

若单单只是这样,我倒也没什么立场让小妹退却,因为安锦本身也曾是个名满燕丰的风流郎君。我担心的是以东宫喜怒无常的性子,小妹若真的落到他手里,一定会吃苦头。

尤其是之前在白鹤原看到他对飞舞的态度,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安锦虽然时常与各类女子来往,却是行止于礼,谦和相待,而东宫对他的这些姬妾则没有丝毫尊重,只是把她们当做奴婢一般使唤玩弄罢了。高兴时可以捧你上天,不高兴时也能摔你入地,这样的人实在不是良配。

然而小妹这一次又拿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劲儿,在家里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钻研接近东宫的方法,最后甚至求助到了我和安锦身上。偏偏娘亲这回也不反对,在她看来,喜欢东宫那总比喜欢那个攀附权贵的小白脸来得好。

我和安锦自然是充耳不闻,绝不给她接近东宫的机会。这小妮子见在我们这儿走不通,索性去找宋思甜让她帮忙。宋思甜的纨绔大哥正是东宫的侍从官,利用职务之便还真让小妹她见到了东宫。

当然,这些因果我很久之后才得知。东宫态度暧昧,小妹越投入,终于有一日我带元宵出去散步时,正好撞上东宫夏之渊的车骑送小妹回家。

夏之渊轻握小妹的手,将她从车上扶下来。小妹满面红晕,眼里全是幸福的光彩,显然已被那他给迷了个七荤八素难以自拔。

小妹背对我站着,没有现我的存在,仍然羞答答地向东宫道谢。

夏之渊微微一笑,薄唇淬丹,明眸流采。小妹看得呆了神。

“萧姑娘不必这般客气。能与萧姑娘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同处,亦是本宫之福。”

小妹的脸上更红,扭着衣角却迟迟未说道别的话,许久之后才娇声说:“殿下可以唤我雅儿。”

夏之渊似乎朝我所在处瞥了一眼。我连忙牵着元宵躲到屋旁的角落里,只探出个脑袋偷看。只见夏之渊又与小妹说了几句话,像是在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小妹欢喜地答应了,这才告别转身回了家。

我窝在角落里,急得抓耳挠腮。他们之间的约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妹这般心思单纯的姑娘家,哪儿抵挡得住夏之渊这般手段?

小妹进门后,夏之渊却不急着离开,只转向我所在的角落里。

“夫人还不出来?”

他果然已经看见了我。明明知道我在偷看却不揭穿,刻意在我面前与小妹亲近,这算什么?我磨磨蹭蹭地从角落里出来。元宵警惕地看着他,索性蹲坐在我身前,挡在了他跟我之间。

“它是在保护你?”夏之渊玩味地看着它的动作。“难怪之前你为了它敢跟七皇妹打架。一只狗能忠心成这样,倒真不容易。”

“元宵它不是普通的狗,是我的家人。”我盯着他。“若有人伤害我家人,我能拼命。”

夏之渊轻笑一声。“夫人话中有话啊。”

“敢问殿下,对舍妹是否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