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夫人,你的眼给沙子迷了?”

我前脚刚迈入安府的门,安锦竟紧接着回了府,身后跟着雀儿,两人脸上的神情均十分凝重。我有些糊涂,明明还没到归家的时间,安锦怎么就回来了?原本在家中的雀儿又是怎么会跟安锦在一道的?

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春风茶肆。茶肆有隔间,我预先订好相连的两间,跟这姑娘在其中一间里等了好一会儿,大哥才姗姗来迟,后头跟着前来凑热闹的小妹和宋思甜。

我终于忍不住欢呼一声,俯身抱住元宵的大头。元宵抬起两只前腿搭在我肩上,脸上的白毛不住地往我脖子里拱。

“我懂的。”我拨动着筷子,哧溜哧溜地刨了一筷子面条下去,碧绿微凉的槐叶面入喉,舒爽一片。“难怪你升得这么快,是不是所有官员的身家资历你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点点头。

马车前挂着的宫灯出幽黄色的光线,夏之倩的神情在这片幽黄中显得变幻莫测。“安郎,你确定要维护她?”

我对史书上的这种记载向来不以为然。比如这段里,明德皇后是否真贤德我不知道,挺彪悍倒是真的。顺帝一花花公子,几句话就被劝了回去,可见其中必有猫腻。说不准当时皇后捏了一把匕对着顺帝的裤裆道:“再被我逮住,命根不保!”史官深觉得如实记录十分不雅,润色润色再加上合理想象之后,便成了史书里记录的那样。

娘犹豫半响,收了起来,一面还絮叨道:“你也别忘了,给自己置办些好看的衣裳饰,胭脂水粉什么的。虽然成了亲,也得多打扮打扮,才能留住男人的心啊……”

“没有。”难得气氛平静和美,我审时度势以为机不可失,赶紧抛开关于疼痛的遐想,咬咬牙拉住他的手臂。“别走。”

早知安锦会成了我的夫君,当初就该坚决点儿,回了七公主那单。不得不偷看自家夫君与他人幽会,哪怕我与他之间势同水火并无情意,也实在不是件多么愉快的事。

第二回是东宫娶妃,我跟安锦一同参加大婚筵席。安锦与同僚寒暄,我深感无趣,自个儿去花园里走了走。途中遇上一位欲与情人私逃出宫的宫女,我一时冲动,同情心泛滥成满腔热血,跟她换了身衣服,还指点她如何潜逃。

他微微一笑。“已是日落时分,想必吏部办公署也该放班了。”

果然是奸猾又吝啬的东宫啊……我恨得牙痒痒,只得强颜欢笑道:“妾身该走了。”

“也好。”他略一沉思。“可需本宫护送?”

“不必了。”

这时我们身边的灰鹤纷纷起身,扬翅冲天,一片漫天的灰几乎遮去了夕阳。我被这阵势惊得一愣,夏之渊却在这场灰雾的遮盖下伸手将我拽至他身边。

“夫人小心。”

几只灰鹤的翅膀擦着我的背脊而过,不疼。夏之渊埋凑到我耳旁,低笑道:

“他护不了你多久了,还是到本宫身边来的好。”

灰雾散尽,他放了手,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请夫人好好考虑。”

我与东宫,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各怀鬼胎。转过一片树林后,我顾盼了一番确定无人跟随,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绢,朝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挥了挥。

山丘上随即传来一阵悠远的犬吠。我放了心,沿着树林旁的水洼朝山丘的方向走去。才走了没多远,那犬吠忽然变得有些慌乱急促。

我顿住脚。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树林中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我下意识地回头,再次哀叹所谓的冤家路窄。

七公主夏之倩一身红衣骑在青骢马上,扬俯视我,唇上挂着笑。一个漂亮小姑娘,总是笑得像个反派,也难怪嫁不出去。她身后跟了好些侍女,每个都气喘吁吁花容失色,看上去像是跟在她后头跑了好一段。

“果然是你。”她似乎等着我给她行礼,谁知我许久没有反应,这才不客气地开口。

隔那么远,我还穿着男装,她也能认出我。果然是情敌之间有心灵感应么?

我礼貌地朝她笑笑,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公主。

夏之倩手握银柄马鞭,二话不说地朝我抽了过来。我往后一躲,马鞭抽在草地上,草叶横飞。

“你敢躲?”她眉头一皱。

笑话,我不躲等着被你抽?我的手背在后头,朝着山丘的方向猛地摇晃着白绢。山丘那儿躲着雀儿和元宵,她见我遇到麻烦便会去找安锦。我只要拖延时间,一定能等来援兵。

“不知妾身如何得罪了公主?”

夏之倩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遍,翻身下马朝我走来。“你倒是识时务,知道现在没人能维护你,开始卑躬屈膝了?”

我面不改色道:“识时务是妾身最大的优点。”

夏之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你油嘴滑舌,是想拖延时间等安郎来找你?”她忽然莞尔一笑。“他可没那么快。刚刚我们一起游白鹤原,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回家的路上,来不及的。”

“你们一起游原?”我脸色一变,作伤心欲绝状。“难道你们——现在还常常见面?”

她面露得色。“不仅常常见面,安郎他还说了,他对你厌烦至极,本公主才是他心中真爱。”

“难怪他最近总回来得那么晚……七公主,这么说来,夫君他头上那支白玉簪,还有那枚珊瑚腰扣,都是你送的?”我悲恸至极。

她愣了愣,又得意道:“当然。”

“夫君身上的那颗檀香珠,也是送给公主了?”

她脸色渐渐有些白,犹在强行作态。“当然了。”

“夫君那件朱色瑞鹤朝服上的胭脂印,也是你留下的?”

她已经隐隐有抓狂的迹象。“还有胭脂印?你这夫人是怎么当的?!自家相公也看不住!”

我咬了咬唇,可怜巴巴地看她。“不是你留的?”

夏之倩凶神恶煞地冲我扬了扬鞭子。我下意识一缩。

“真不知道安郎为何要娶你!”她恨恨地。“如果是我,一定能留住他的心!”

我点头如捣蒜。“只可惜你嫁不了。”

她怒道:“什么?”

我讪笑道:“只可惜嫁的不是公主。实在可惜可惜,我都替他可惜。今天游原,夫君穿着那件朱色朝服,想必是丰神俊朗,与公主的红衣正好相配。”

“那还用说?”她扬,马鞭在手心敲了敲。

我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当然,那支白玉簪和珊瑚腰扣是我亲自买的,檀香珠嘛……根本就不存在。至于朱色瑞鹤朝服,安锦不喜欢着朱,所以从来就没穿过。

可怜的七公主,现在的心情怕是很复杂,多半还在揣测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情敌究竟是谁。

夏之倩大约觉得我太过窝囊,欺负起来也实在没什么成就感,瞪了我一眼道:“记住,别不自量力地想博得安郎的喜爱!”

“不敢不敢。”

她转身欲上马,我再次松了口气。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