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你……也到澳洲去,有事?”

那是一个十分俊美的金白种青年。就是我新近认识,并且会和他作过长谈的文依来。

我“哦”地一声:“红头老爹,真的就是笛立医生?”

然后,我租了一辆车,并不心急赶路,一路上欣赏沿途的风光,在接近日内瓦湖时。路两旁的风景,赏心悦目之至。

我忙道:“实在是为了帮一个朋友的忙”

我摇了摇头。这根本是没影儿的事,一个人,再“见多识广”,也不可能回答出这种问题来的。

不管是红头老爹也好,他的妻子也好,肤色都相当黑,和当地土人差不多,并不是很碍眼,令村民感到讶异莫名的是他们的儿子,当时还只是一个婴儿,可是肤色却是雪白的。

从科学上解释“电”,比较枯躁,但是从文学上来解释“电”,却十分有趣。

我一面想著,一面注视著半秃胖子和文依来,文依来看来正在专心驾车。半秃胖子也在打量著我。我陡然想到,“要命的瘦子”如果早就知道事情和非人协会有关,那么他一定在接受委托之前。曾下过一番工夫,去了解事情和非人协会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虽然,非人协会内中的情形,为外界所知的不多,但刻意去寻他们的资料,他所知一定比我来得多。

而关于文依来,我所知又一定比他来得多,如果两个人把所知的资料凑合起来,那么,即使不能真相大白,也可以知道几分事实了。

看起来,我大有和这个职业杀手合作的必要。

我们一直在互望著,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是显而易见,互相都在对方的眼色和神情之中,揣测对方的心意。而我很快地就可以感到,我心中在想到的“合作”,正是他也在想的。这或许是他有答应上我车子来的主要原因。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先向他暗示地点头微笑,他回报以同样的动作。我缓缓吸了一口气“非人协会的会员,我只认识一个,他是一个灵媒,叫阿尼密。”

他立时道:“听说过谁也无法全部认识非人协会的会员。甚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也无法都认识。一个三千年前死去的古埃及人,怎么可能认识南美洲亚马逊河上游森林中的一株大树呢?而恰好,两者都是他们的会员。”

我和“瘦子”的交谈是以法文在进行的,文依来自然可以听得懂,他听得大感兴趣。“这是一个什么协会,怎么那么有趣?”

我和“瘦子”互望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仍然继续我们间的谈话,我道:

一株大树是会员这真有点匪夷所思,看来,你对非人协会,有著相当程度的了解。”

瘦子”点头:“是,了解对手,是我行事之前的习惯,虽然我所得到的资料不算多,但也足够知道,他们上一次吸收会员时,有一个孕妇入会不是那个孕妇有资格入会,而是她怀的孩子有资格。”

我用心听著。心中已不禁悴怦乱跳:“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加入这样一个奇特的组织呢?这是十分难想像的事。”

瘦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有意若无意地向文依来望了一眼。

当他一提及“一个孕妇”之际,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孕妇,就是“红头老爹的妻子”。

而孩子,那时未曾出世,生下来的是双胞胎,一个是文依来,一个是文依来的弟弟。

但是看“瘦子”的情形,像是未能肯定这一点,我也暂时不说穿。

而文依来本身,只怕连怀疑也没有,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只是啧啧称奇。

瘦子”举起他的扁酒瓶来,喝了一口酒。又把酒瓶递给我。他既然以用毒杀人驰名,我自然不敢喝他的酒,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他又喝了一口,用嘲弄的眼光望著我:“这瓶酒,我既然也在喝,你也可以喝。”

我只是冷笑了一下,他要是玩花样,自己喝过了又怎么样,“吴用智取生辰纲”,青面兽杨志还不是看到一桶酒先给人喝过再去喝而著了道儿的!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这样子喝酒的习惯。”

他没有再说什么,隔了一会,反倒是文依来耐不住,催问他何以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有资格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

瘦子”叹了一声:“很抱歉,关于这一点,具体的原因,怎么也打听不出来,只知道这个胎儿的父亲,来历极怪,有著某种特殊的本领,或许,他们认为这种本领,可以遗传给胎儿,所以才认为一个未出世的人,就有资格做他们的会员。”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盯著我看。我想了一想,才道:“不错,孩子出世之后,的确非同凡几,至少外形已经十分吸引人,而且,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之中,也有不少特别之处,天分极度聪颖,几乎学什么都有过人的天才,不过”

瘦子”接了下去:“不过,他们期待的,显然不止是那些。”

这时,有许多本来是不可解的谜。早已迎刃而解了。所以我也立时道:“所以,他们在失望之余,并不认为这孩子有资格当他们的会员,所以,他们就在孩子显然未有什么特殊异能的事实前,放弃了对孩子的继续抚养,就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瘦子”手托著下颔:“是完全放弃了吗?还是仍然在暗中监视?”

我道:“应该是完全放弃了,除非他们确信另外有可以不放弃的理由。”

瘦子”皱起了眉,想著。文依来忍不住道:“奇怪,你们两个,好像认识那个孩子一样。”

我和“瘦子”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这孩子就是你。”

我相信这一句普通的话,可能是文依来一生之中听到的最令他吃惊的话了,他陡然一震,连带他在驾驶的车子,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紧接著,他踏了煞车,车子突然停下。

他也转过头来,向我们望来。神情自然是怪异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我和“瘦子”

都不出声。

我相信,我和他不约而同,一下子就告诉文依来,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用意是相同的,因为文依来的心中,有著我们都想知道的秘密他为什么要有这次旅程,旅程的目的是什么等等。而我们也预期,在突如其来的震骇之下,他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刚才,在我和“瘦子”的对话之中。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把对方不知道的资料说出来。我作了一点保留,未曾说出文依来有一个双生兄弟,我相信“瘦子”一定也作了同样程度的保留。

但是,我们两个,却同时想在文依来的口中,得知全部的秘密。

文依来在转过头来,骇异莫名地望了我们半晌之后,陡然叫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非人协会,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过。”

我沉声回答:“你长大的那个古堡,是非人协会的总部,陪你长大的人,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你是非人协会养大的,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文依来楞楞地望著我,无意识地摇著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情形生?”

瘦子”盯住了他:“那要问你,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和常人不同。”

文依来几乎哭了出来:“没有什么不同,我和所有的人全是一样的,我有什么不同”

他讲到这里,急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像是现了新大6一样:“我当然和别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要不然,非人协会也不会放弃我,不要我了,对不?”

他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倒的确是十分充分的理由,我和“瘦子”都无法反驳。因为他自从一出世起,就被非人协会抚养,非人协会之中,多的是聪明才智、能干出众的人物,他们经过了十余年细心观察,而终于放弃,那还不足以证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但“瘦子”的假设也是成立的这是我以前未曾想到的一点:非人协会方面,认为他的父亲可能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他可能得到父亲的遗传。

当年,神秘来客造访笛立医生,自然也是把这一点说明白了的,不然笛立医生如何肯帮他们的忙?至于孕妇怀的是双胞胎,笛立医生又把这事实隐瞒起来,而且带著另一个孩子隐居起来,那自然不是非人协会的人所能料得到的。

文依来也曾说过,他小时候,自从懂事开始。就记得要接受各种各样仪器的检查,他不知是为了什么,现在想起来,也很容易理解,检查他的目的,是要查明白他究竟有没有特异的能力。

我的思绪十分乱,例如非人协会当年,为什么要把孕妇交托给笛立医生呢?如果就让孩子在古堡之中出世,当然不会有如今的曲折了。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原因是什么,那是由于一个简单得再也不能简单的原因。正由于它如此简单,所以才不容易想得到。)

这时,我想到事情离真相大白已不是很远了。非人协会早在三四年前,已经对文依来不再有兴趣,替他找了一个监护人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了。那么,知道他出身来历,知道他有什么特异之处的人而又对他肯定有兴趣的,就只有笛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