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机到了三百三十公尺处,停了下来。

从书架上的书籍看来,蔡根富该十分正常而又勤恳。

我立时道:“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但是,我先要知道蔡根富是怎么‘不见’的!”

升降机落到三百四十公尺,那一组工人和一四四组一起离开,一四四组的矿坑在最深处,所以还要经过一个斜度相当高的斜道向下去,这条斜道,有的地方十分狭窄,通过的人,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另一组的工人曾说,他听到一四四组走进斜道之时,还听得他们互相之间在说笑(这条斜道,和地位的示意,都有图刊出)。

我自从“回来”之后,对人生的认识进了一大步,所以几乎不做任何事,每天和白素一起,在一个十分幽静的小湖边垂钓,一面看著垂柳的柳枝在水面拂起的水圈,一面思索著秘奥而不可思议的种种问题。

我大声道:“不派人进去,怎能知道中士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立即回答道:“派人进去,如果结果一样,也同样不能知道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的意思我明白,他的推测是中士已经死了,如果再派人进去,进去的人也会死,死人自然不会向任何人再透露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形下,我却无法接受他的意见,我冷笑一声:“最好是将这个洞封起来,大家忘记这件事!”

奥干古达望著我:“真的,我对你很失望,你处理事情,不是想如何更有效果,而全凭一时冲动,不计后果!”

我呆了半晌。我知道自己的缺点,而奥干古达正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我的缺点!我挥了挥手,心平气和了许多:“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我的脑筋转得相当快,已经立即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利用无线电控制的小车子,送一支电视摄像管进去,察看里面的情形!”

奥干古达用力拍著我的肩:“和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比拉尔道:“这是好办法,至少,我们在这个矿坑中没有危险!”比拉尔口中虽说“没有危险”,可是他的神情,十分异特,我也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想想,半小时之前,那位年轻的中士,还是这样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可是在一下惨叫之后,生死不明!

奥干古达挥了挥手,我们一起向外走去,我们一面向外走,我一路不住回头,奥干古达不准我进去,我心中始终有点不服,等到来到了矿坑的出口处,我忍不住道:“如果中士需要帮助,我们离去,他最后希望也没有了!”

奥干古达道:“我们已等了半小时,不论他在里面的处境多困难,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一定可以挣扎出来,或者至少出求救的信号,而在半小时之中甚么也没有,那表示”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我和比拉尔望了一眼,心情极其沉重。我们三人顺著坑道向前走,等到来到升降机口时,奥干古达拿起了升降机口的电话,下了一连串命令。不一会,警卫队长先下来,奥干古达声音沉重,神情严肃:“中士在矿坑中遭到了意外,情况不明,我要封锁这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内!”

警卫队长神情犹疑,可是奥干古达在这个国家中,地位十分高,看警卫队长的神情,尽管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问,只是大声答应著。

我们乘搭升降机一直向上升去,等到又回到地面上时,三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这时,煤矿当局的负责人,也已经接到了消息,几个高级人员,神色慌张地在等著,奥干古达道:“工程处的负责人呢?”

一个白种人立时踏前了一步,奥干古达道:“我要一具无线电视摄像管连放映机,煤矿有没有这样的设备?”

那工程师道:“有,勘察部有。”

奥干古达又道:“还有一样东西,是无线电控制的车子,不管甚么形状都可以,只要它会前进,转弯,我要将电视摄像管装在车子上,送进一个可能过三百公尺深的转弯坑道去。”

那工程师犹豫了一下:“没有现成的,但我们可以立时动手装配。”

奥干古达问道:“要多久?”

那工程师道:“两小时就可以了!”

奥干古达道:“好,弄妥之后,送到一四四小组的矿坑来!”

那工程师答应著,转身就走了开去,上了一辆吉普车,疾驶而去。奥干古达和几个煤矿高级人员走开了十来步,不断在说著话,我和比拉尔没有跟上去,是以不知道他在说甚么,推测起来,无非是他在作一些行政上的安排而已。

我和比拉尔互望著,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扯住我,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中士遇到了一些甚么了!”

比拉尔摇著头:“或许,我们连你遭遇到甚么都不知道!”

我叹道:“总要有一点冒险才行!”

比拉尔低著头,将他脚下的一些小煤块,一下一下地踢开去,隔了好久不说话,才道:“对,总有一点冒险才行,可是,我却感到”

他抬起头向我望来,停了片刻,才又道:“你不觉得,我们所面对的事,实在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觉得我们的对手,假定有对手的话,这对手的能力乎人的能力之外!我指的对手,并不是说蔡根富,而是我觉得另外有无形的对手。

譬如那条突如其来的通道,就不是人的力量所能造成!”

比拉尔的话说得十分凌乱,我照实记述下来,他一面说,一面还不断地挥著手来加强语气。我听到一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还是耐心等他讲完。等他讲完之后,我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蔡根富和中士一样,可能也是被害者!”

比拉尔苦笑道:“那么,敌人是甚么呢?”

他不说“敌人是谁呢”?而说“敌人是甚么呢”?这种说法十分怪异,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可笑,只是思索著,过了片刻,我才道:“十分难以想像,煤矿之中,除了煤之外,还会有甚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煤矿的矿隙之中会有空间。就算有空间的话,也不会有生物存在!”

比拉尔望了我一眼:“记得那条鳝鱼?”

我当然没有忘记那条鳝鱼,我道:“你的意思是,在一一四小组的矿坑中,挖掘出了甚么有生命的东西?这东西在作怪,连那条通道,都是这东西掘出来的?”

比拉尔苦笑了一下:“听来没有甚么可能?”

我只好也跟著苦笑著。就在这时,奥干古达和矿方负责人的谈话已经结束,向我们走过来,道:“我们可以再回到矿坑去,等电视装置送来!你们在交谈些甚么?”

我们一起向前走著,一面将刚才我们所讨论的转告给他,他听了之后,并不表示甚么意见,只是苦笑著,反应和我与比拉尔一样。

我们又回到了矿坑之中,和离去的时候,并没有甚么不同,中士并没有出现,我总有点不死心,不断将电筒向那洞中照著,而且大声叫著,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我忙了大约半小时,才直起身子来,背靠著煤矿,手握著拳,无意识地一拳一拳,在煤层上打著,打了几拳之后,又反手按著煤层。

煤层大多数都粗糙不平,有的地方,尖而薄的煤片还如同岩石一样,可是我的手在移动之际,忽然触及一处十分光滑的地方。我不禁一呆,立时转过身来,向我手刚才触及的地方看著,只见那是一块极光滑的凹槽,两头尖,中间大,呈榄形,有三十公分长,十公分深左右。这个凹槽极其光滑,像是有人曾下过水磨功夫,乌黑的煤块在这样光滑的情形之下,简直如同镜子,当我向之注视的时候,可以照到自己的脸!

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奇特,所以不等我出声,比拉尔就在我身后道:“这个痕迹,是煤精留下来的,本来在这个凹槽之中,嵌著一块煤精,煤精取下来之后,就留下了这样一个凹槽!”

我“哦”地一声,比拉尔的解释,十分明白,煤层之中有煤精,这是极其普通的事,我只不过是少见多怪而已。可是,当我抬起头之后,我心中却又疑惑起来,因为我看到在这个矿坑之中,同样大小和形状的凹槽十分多,至少接近有一百个,散布在矿坑的四壁,甚至是上面。

比拉尔又解释道:“煤精是树脂经过几百年压缩而成,树脂的分布,在森林之中,附著于多脂林木上,所以煤精的现,是一簇一簇的,这个矿坑,一定曾掘出相当数量的煤精来。”

我道:“那些煤精呢?”

比拉尔呆了一呆,像是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我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这难怪比拉尔,他对煤矿比我熟悉得多,熟悉到了将煤矿中生的事情,当作自然而然,不加注意。例如,掘煤的时候,现了煤精,就普通之极。

我对煤矿并不熟悉,对于煤精,尤其是在看到过了道格工程师的收藏之后,总有一点稀奇古怪的感觉,所以觉得十分好奇,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比拉尔在呆了一呆之后:“我倒未曾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许是煤矿工人自己收藏起来了,或许是缴上去了,不过……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