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达平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王妍。她正一手轻巧地捏着咖啡匙，在杯子里缓缓搅动。她的眼睛注视着咖啡杯，神情专注而生动。这是一张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面孔啊！多少次在梦中望见，多少次在醒来模糊，十余年过去，她不再入梦，也不再入心，方达平只道自己已经忘掉，可是这种意外的相逢，让一切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苏醒，那人那情那景，都是如此鲜活，似乎昨天才刚刚毕业。
方达平首先解释了张中秋未能到场的原因并代为致歉，接着代表县局致了欢迎辞，然后是共同举杯，一番劝酒大战正式开始。
王妍又是微微一笑：“是啊，多年不见，方局长不仅英风如昔，好像比上学的时候更帅了呀。”方达平呵呵一笑，趁势放脱了王妍的手，引见了张立新陶大伟李建设们，招呼大家先到房间安置了行李，留20分钟时间洗漱，然后几个人自到餐饮部的玫瑰厅等候。
挂了电话方达平就释然了，——果然没什么大事，看来两个星期的说法只是张中秋虚晃一枪，方达平微微冷笑了下，这个老狐狸，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玩弄权术！
“嗯，和你是一类人。”
“呵，凑和着过吧。”
又一阵沉默。方达平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会使心里那条鱼越来越搁浅，于是转换了话题：“小妍，”这个称呼一出口，心里忽然跳了一下，不知不觉之中，两个人又开始使用当年的称呼，“你这些年，挺顺利的嘛，都干到副处长了——你是毕业后就进省局了吗？”
王妍显然也被方达平的称呼触动了，一时间竟红了眼圈，端起杯子眠了一口咖啡，才强笑着说：“是啊，有人看不上省局这样的机关，我只好自己去喽。”这句话明显还带着怨愆之意。方达平不敢接口，只好端起杯子受苦。
王妍看了一眼方达平，接着说：“我这算什么顺利啊，我们在省局啊，不提是不提，一提至少也是个副处长，我们就是论资排辈熬过来的。倒是你，不愧是咱们班的精英，在县里提个副局长，这才叫顺利。”方达平苦笑了一下：“是啊，我工作还不到四年就提了个副局长，是够顺利的，可是如今做了快八年了，还是个副局长。”王妍笑了笑，声音显得很温柔：“达平，你靠得是自己的能力嘛。”
方达平又是苦笑。能力？这年头，如果靠自己的能力就一帆风顺的话，那这种能力显然包括了工作之外的东西。前些年方达平刚刚提拔的时候，机关里曾流行过一个顺口溜：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鸟！那时候方达平对这样的话还很不服气，因为他就是一个完全靠自己的工作能力被提拔起来的榜样。可是回头想想，他那次的提拔，是公开选拔之风刚刚流行，单位里也拿出一部分副职的位置进行公开竞选，并允许方达平这样第一学历是本科的人报名参加，他才从最基层笔试面试一路考过来，成为副局长。这样的机遇，这些年再没有遇到过。所以他在这个位置一干近八年，一场抗日战争都要胜利了，他仍然是稳如磐石。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很晚了，你坐车也乏，早点回去休息吧。”王妍显然不愿就这么离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并肩走回到宾馆门口，一路无语，方达平要送上楼去，王妍拦住了：“行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两个人握手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