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苑的那番变动瞒不了人,一盏茶的时辰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柳总管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天子想知道,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天子忙得很,没招人问起,他不敢打扰,等到晚上天子暂歇喝口茶,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事说了。

“是。”

柳总管也笑,“贵嫔娘娘知道的,为的是流言的事。事关太后娘娘,陛下岂能袖手旁观,自是要破了这流言,给百官一个交代。”

宁妃听太后说完第一句,脸色就已经不好了,听完第二句,立即扭头看了身后的宁婕妤一眼,吓得宁婕妤一颤。那日宁妃本就因醒神香的事气恼烦躁,得知这丫头晋位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责罚了一番。如今她又被太后提起心头恨,自然愤恨不已。

那厢太后娘娘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嘀咕道:“被那小子一闹,差点忘了正事……”

慕容青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是让哀家打开心结么?哀家这就去见心结!你说得不错,放在心里溃烂生脓太恶心自己了,哀家决定拿出来恶心别人。哼!他不让哀家好过,哀家也不让他好过!”

儿媳妇们今日还算知礼,卯时前都到了。

太后娘娘眸子一闪,眯了眯凤目,笑得开怀:“子衿有心了,扶哀家进殿罢。”

大燕如今地域太广,自然需要大量的军队稳定边关,军费便是一笔庞大的数额。就因为地域太广,每年都有天灾人祸,这里拨一笔,那里拨一笔,不显眼,但耗银子。先帝爷虽然算不上穷奢极欲,但也存不住银子,死后给儿子留下的就是一个几乎空空如也的国库。燕清绝登基初期时局不稳,又有几次小规模用兵,银子哗哗地往外使,都是他咬紧牙关挤出来的。他经营这些年,兢兢业业,如今国库里也就只有压库的几百万两银子,这些都是有了去处的,轻易动不得。因此,能挤出来赈灾的还不到十万两。

十万两,就算全用到百姓身上,也才赈几个人?

云州那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大规模洪涝,前前后后少说也要花上大几百万两,就算把国库和天子的私库都清点出来,也没这么多银子。

所以,燕清绝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担心。

银子的事,户部尚书杨山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他守财,库里没银子,就是杀了他也榨不出丁点儿油来。为此事,他每天上朝都是一顿大哭、几顿小哭,简直到了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境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啥事都干不了,所以朝臣们近来讨论的并非赈灾,而是如何变出赈灾的银子来。云州那边儿,暂时调粮撑着,再派两个人去看着,还能熬些时间。而银子的事,众臣也商讨出几个法子,但权衡利弊,还未最后定下。

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四个菜。寻常百姓家四个菜或许算得上丰盛,但对于一国太后来说,四个菜太过寒酸,这已是大大地打了太后的脸面。

珍珠小心翼翼地觑着太后娘娘的神情,低声说道:“三位娘娘说,云州大涝,国库不丰,正是危难之时,陛下的乾仪宫都带头减了开支,咱们后宫也该为陛下和大燕出一份力。”

慕容青嗤笑一声,丝毫没把珍珠的话放在眼里,她弹了弹因为未涂染花汁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妃如今管着善贵嫔的肚子,恨不得同吃同睡,一步不离,哪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是宁妃和杨妃商量出来的罢。”

杨妃又惯以宁妃为首,此事其实是宁妃的意思。

珍珠心里头明白,不敢多言,只低垂着头看地面,想把地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这才安定了一天……”太后娘娘又是一声冷笑,“她倒是想得快,想到节流上头了。皇帝才几个妃嫔,这后宫就是再节流也省不出几两银子,杯水车薪啊。就是有这个先例,也只是做做样子,收买收买人心罢了,大头在开源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到的这个法子,竟当回事儿了,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珍珠缩了缩脑袋,瞪了魏紫和姚黄的鞋子一眼,哀怨自己命苦,总是摊上这种倒霉事。

魏紫轻声说道:“娘娘,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卫先生说,娘娘近来忧思繁重,破例让您吃两只烤鸡腿。”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再没了方才的冷言冷语,笑得双眼亮晶晶的,欢喜道:“看来这涝也涝得有点好处。”

珍珠把头埋得更低,她没听到太后娘娘的幸灾乐祸。

太后娘娘却是心情好了起来,大袖豪迈地一挥,“撤下去,让他们摆膳。”

魏紫应声去了。

珍珠却是暗自泪流。淑兰殿里有小厨房,御膳房不给力,就让小厨房煮嘛,多简单的一件事儿啊,太后娘娘偏偏先要冷言冷语一番,为难她这个小奴婢,说不定就是做给卫先生看的,好骗两只鸡腿。

哎哟,奴婢怎么埋怨起太后娘娘来了,真是罪过哟罪过!

转而埋怨宁妃娘娘,明明今儿个早上还来淑兰殿请安的,缩减开支的事偏偏没提一个字,到了中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太后娘娘减了,这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儿呢。从来没听说,缩减开支还能缩到太后娘娘头上的。天子缩减开支是为了大燕,后宫妃嫔缩减开支是为了支持天子。太后娘娘可是天子的母亲,别说天子没开口提这事儿,就是天子亲口提了,也缩不到老娘头上去,他就不怕天下士子给他戴个不孝的帽子?

昨儿个选秀的事才平息下来,今儿个就迫不及待地对淑兰殿下了手,宁妃娘娘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

膳食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太后娘娘咬着象牙筷子,睨珍珠一眼,笑道:“起来罢,跪了你这么久,都把你给跪饿了,哀家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珍珠姑娘已经脸厚到不知道脸红了,笑嘻嘻地谢恩站起来,不料太后娘娘接下来的那句话又让她苦了脸。

“改明儿个让萧肃奏宁妃一本,就安个后宫干政的名头,打她几十大板。”太后娘娘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喝茶吃饭一样的小事儿。

珍珠几乎要抱头痛哭:“娘娘,奴婢……和萧大夫不熟啊……”再说,后宫干政的名头可不是几十大板就能了事的。

太后娘娘挑眉,“几日前你不是才给他送过水吗?这都给他送水了,还能不熟?”

珍珠一脸的冤枉:“娘娘,奴婢只是敬仰萧大夫才给他送水的,为此还挨了罚,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啊!”

太后娘娘不太信:“你就没再找过他?”

珍珠闻言真的流下了眼泪珠子,“娘娘,奴婢整日呆在后宫,萧大夫人在前朝,奴婢鞭长莫及啊。”

“这不太符合你的性子啊,怎么这次如此斯文了?”太后娘娘有些惊讶。

珍珠扭捏了几下,羞涩道:“萧大夫是正人君子,奴婢怕吓坏了他。”

太后娘娘一脸唾弃:“连个男人都勾搭不上,留你还有什么用?来人呀,拉出去砍了!”

珍珠连忙抱住太后娘娘的大腿哭喊道:“娘娘饶命啊!奴婢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娘娘,这些年娘娘含辛茹苦把奴婢养这么大,怎么忍心就这么砍了?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砍了奴婢,到哪儿去找奴婢这么会说笑话的丫鬟啊?娘娘,您舍得吗?”

这番没脸没皮的话,饶是听惯了的魏紫和姚黄都有些听不下去,全身起鸡皮疙瘩。

太后娘娘却是不领情,龇牙道:“养了这一身的肉,哀家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你砍了。这样吧,按斤卖到猪肉铺去。”

珍珠哭得更厉害,眼泪鼻涕糊一把,“宁妃娘娘倒行逆施,苛待太后娘娘,使得太后娘娘病情严重,神志不清到要砍了身边第一大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奴婢绝对会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的!”

得,为了保命,连宁妃倒行逆施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自称是太后娘娘身边第一大红人。最严重的是,她竟然说太后娘娘神志不清。就算太后娘娘这次饶过她,日后也会找机会算账的,娘娘素来有些小心眼儿。

魏紫和姚黄都掩了面,不忍再看。

太后娘娘嫌弃地踢开珍珠,装模作样道:“哀家的确有些头昏,都不知道自个儿跟前的大红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