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不习惯冷场的气氛,枕流同学倒是先开了口:“您最近挺忙的?”他在屋里粗略地环视了下,可能是专门等待自己到来的缘故,办公桌上整齐而空荡,并没有工作中的喧闹。

别看枕流中午忙,散学之后却只恨时间过得太慢,尽管身上带着钥匙,但几乎从不敢在奶奶下班之前踏进似乎每个书架背后都藏着哈里波特的家门;而女同学们大都被警惕性很高的父母规定了回家的最后期限,不到五点便花飞花谢。男孩子那些游戏又的确不是枕流的特长,往往第个被十分客气地请到旁边见习的就是他,因为那些更笨的实在不好意思腆着脸去凑这个热闹。但人民群众都是在战争中学会战争,小胖子很快就发现田径队的训练场上有不少高年级的身材学姐,于是便拎着书包像只大熊猫样盘腿坐在跑道旁边,飞扬的美腿伴随着他愉快地做完功课。

“今天他们确定导师,我也去了”,原来是这事儿,枕流继续嘲笑着自己,或许,对被揭穿的担忧本就是诱人犯罪的动因之:“原本我都说好让顾老师带他,结果赵冉突然主动提出她要枕流,小顾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没坚持,其他人又都是定好的,我”显然,香港那边把话接了过去,彭教授陷入了沉默,连“啊对是没错可不敢情”之类的捧哏都免了,气氛有些异样。

这则作品被“顺理成章”地理解为“暗讽蒋氏父子”,不久,翻译此漫画的著名作家柏杨被当局以“间谍及打击领导中心”之罪名逮捕,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女孩儿修长的双腿呈九十度规矩地略带正襟危坐着,很明显,这是常年在课桌椅间塑造出的下意识。然而,那条藏蓝色的短裙却更加夺人眼球,与她眉宇间目了然的书卷气很不搭调,毕竟,这里既不是日本南韩,也不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台湾香港。

八十年代中期,半露光滑的香肩就足以让某个刚刚洗去出水才见两腿泥的女明星夜之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点,可现如今你就算到天安门广场裸奔也无非是在已经人满为患的精神病院里多加个床位而已。人家早就说过,潮流是永远追不上的。同样是半截大腿,三伏天露在外面只能说明你热,与性感无关。俗话说春捂秋冻,比较而言,十月的迷你裙比四月要紧俏些,因为上半年大家都比较浮躁,吃海鲜得配着解腻的红酒才开胃。总结起来就是,慢脱慢穿更有情调。

枕流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巨无霸已经下肚,真庆幸斜对面坐着的不是林志玲,不然薯条大概已经在鼻孔里了。他定了定神,想起来还有份报纸可以抵挡阵。

国际版头条说朝鲜某高官称开发核技术是该国内政不容别人置喙。其实,这种主权观念是极为落后的农业社会残留,现如今的世界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可能关起门来说:“少管我们家事儿”。可惜,很多人依然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当成天经地义。

“他是我爸爸,”“短裙美眉”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固执地穿过餐厅里嘈杂的人来人往:“所以我觉得,我有权利过问这件事情。”看来国人真是觉醒了,权利,这永远是个让政治家们疯狂与不安的字眼。

“是,魏丹,”远航似乎直很被动,因为那精通红梅花儿开的女次高音始终如在十里雾中:“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魏丹?

徐枕流从半岛上的恩恩怨怨中赶了回来,顾不上旅途劳顿,他似乎从那还未最终长成的眉眼间读出了更多的什么。魏姑娘饱满的额头带着几分倔强,紧盯远航的明眸和她父亲那对样深澈,双唇紧锁,鼻翼和嘴角似乎都在微微翕动着。这就是魏诚那个传说中的女儿?远不如想象中那么“朋克”。

“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显然,尽管魏丹故作镇定状,但那洗不去的孩子气只能随着青春慢慢消散:“道理用不着多讲,希望这是我们最后次谈话。”看来人家是有备而来,切都像是彩排过的。

陆远航垂眼看着桌面,手中那个可怜的冷饮杯表面泛起道道饱受摧残后的蜡痕,但她依然尽量保持着良好的座姿,既没有塌肩,也没有低头。

“好了,我该回家了,”魏丹站起来得很果断,显然,她已经控制谈话了节奏:“还有,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自信,”女孩儿朝枕流瞥去唯的眼,冷艳扑面:“还带了个人来,至于么?”

当年桂系军阀白崇禧被老蒋软禁在台湾时,有回和几个朋友去喝咖啡,临走却把店里远处两桌的帐并结了。大伙不解,问他是否与那几位相熟,白老将军说不认识,但那些人是保密局派来的特务,十分辛苦,理当他来买单。后来的事实证明,“小诸葛”白崇禧的确神算,至少这回如此。

看来枕流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当良民算了,个小姑娘便轻而易举地揪出他别无分号的色眼,真是颜面扫地。

他尴尬地摆弄着餐盘中那几张十元发票。

六猎人

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在第二性征出现前后,都经历过所谓的叛逆期,那个阶段中的孩子,会不假思索地对切规则和惯例说不,为的只是在反抗中定义出自身独立的价值。但当这些少男少女真正长大后,除去少数无知者无畏外,都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永远只是最初那个受精卵不断分裂的产物,哲学家们管这叫做宿命。

梵蒂冈天主教廷在达尔文进化学说的步步进逼下,承认人的肉体是猴子变的,但精神或者说灵魂的专利权仍然属于上帝,就像米开朗琪罗用名画创造亚当中那个强壮男人柔弱而依赖的目光所要告诉我们的样。其实,这样且战且退大可不必,因为猴子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事实上,不仅肉体如此,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个人敢说自己的精神世界完全出自原创,甚至,每粒思想的碎片都凝结了无数外来的基因;谁也不可能生活在真空当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被他人所改变,当然,也同时在改变着别人。

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理由去拒绝别人的看法和观点,自身的独立恰恰体现为能动地吸收那切可资借鉴,而绝非自以为是。在此问题上,女人的得分普遍要高些,这也许源于她们在两性生活中天然的角色,只有懂得接受的身体才有资格孕育乃至创造新的生命,或许上帝当初没有把人设计成单性生殖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并不深奥的道理。

相对而言,陆远航还基本可以算是个虚怀若谷的年轻人,尤其在自以为是的研究生队伍中。后来,她多次痛心疾首地感叹,如果早些认识像枕流这样的巧舌如簧之徒,自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这不,尽管“犹抱琵琶半遮面”,但在人家魏姑娘已然兵临城下的危急关头,她还是把徐枕流弄来亡羊补牢,尽管最终被有准备之敌并给围点打了援,但也不失为以人为镜的良好开端。哲学中有个流派叫做“目的论”,认为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为了满足他者的某种需要;比如,成语中的“狈”,就是因为前腿太短跑不快,所以才要架在狼身上合伙“为”。按照这个逻辑,或许,枕流也是为了能成为远航的“智囊”而存在的吧。

说起来,陆远航能和这昏昏昭昭的语言学科结缘实在是偶然得紧:人家原本是在广院现在已经改叫“中国传媒大学”了,其实,r大学和学院的区别并不像很多国人想得那样高下有序,麻省理工学院不是至今还在保持传统么,抗战初期那会儿,日本人个师团常常把国民党几个军打得七荤八素,“是什么”远比“叫什么”重要得多,把几十年积累起来的无形资产弃之如蔽履难道不可惜么,曹操说:“岂能慕虚名而处实祸哉?”在此与诸君共勉;后来,又听说这次改名好像与什么行政级别有关,对此,我更加外行,也便不好妄加评论了学新闻的,要知道,个西安考生能入主这种热门专业可是很见功力的,也算是没有辜负父母的殷切期望。据说,四年本科快毕业那阵儿,远航还曾经盘算过要再接再厉“三级跳”到美利坚合众国去“杀它个干干净净”,陆姑娘心气之高可见斑;那边的大学倒是对这位r高分才女青眼有加,可是签证处却有某种不知所云的不同看法,总而言之,折腾半天的结果当然难逃自取其辱。后来发生的切证明,正是在计划落空那个瞬间,云端的上帝眨了眨眼,远航从小就顺风顺水的命运悄然发生了微妙的转折。

既然还得无可奈何地滞留在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又白白耽误了当年在国内考研,也只能找份好工作继续混下去了;其实,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书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准备读辈子的。平心而论,能在国家电视台有个稳定的位置,即便对于广院我还是以贯之地祭奠这个很有几分深不可测味道的名讳吧的毕业生来讲,也是值得羡慕的,如今的就业行情并不那么理所当然,但这对于已经退而求其次的陆远航来说,却从开始就像个临时歇脚的客栈。

然而,人生本就如羁旅,客栈的生活不见得就定不精彩,尽管在中国不太可能真的获得准确的数据,但现今大城市中“那件事”发生在宾馆饭店类场所的比率恐怕用任何模型进行估计都会相当可观。当代的年轻白领管下班后的吃喝玩乐叫“腐败”,但是反过来,起推杯换盏的你来我往们却不仅限于单身贵族,比如远航和如今的导师魏诚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

情节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消再多费笔墨,十八世纪末期的保守主义之父埃德蒙德&;8226;伯克曾经说过:“传统并不是因为它古老所以正确,恰恰相反,是因为它正确所以古老。”道理都样,故事也不是因为它俗套而变得常见,而是因为它常见才会显得俗套。

就像“合法同居”需要“领证”样,在婚外恋的潜规则中,似乎只有发生过“那件事”才能“正式”取得“第三者”之资格;而且作为“侧室”的倒霉蛋还必须为那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登徒子”守身如玉,否则的话,这位傻姑娘恐怕连“小三”的“身份”都得不到,充其量算个生活作风问题。在现今这样个“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新时代”中,连婚姻“枷锁”都无能为力的贞洁难题,反倒让三角恋给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大概是那些“女权主义者”所始料未及的吧。沈从文先生曾在月下小景中虚构出过个“少数民族”,那里的少女必须把初夜交给陌生人之后才能和心上人结婚;现在看起来,果然是“礼失,求之于野”啊。

欧洲人把小说称为“”,其词根“”源自拉丁语中的“”,本意是“新鲜的”“新奇的”,简单说来,文学就是靠它那“高于生活”的属性来吸引视听,因此,抄袭他人的作品自然就不能作数了。退步讲,所有陈词滥调的大路货色,也都没有更多拿出来分享的必要,可能也正因为如此,陆远航是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后才决定“拉枕流下水”,毕竟,拾人牙慧并不是什么光彩的勾当。

远航不失能察纳雅言的虚心,但却往往让这个真理路小跑地变成谬误,比如在刚刚吃了魏丹那计埋伏好的闷棍后,还没找着东西南北,就又摆弄起手机吵吵着要跟人家爸爸接头来商量对策,这不明摆着要把第二战场拱手相让么?要不是枕流及时晓明利害,那个晚上恐怕将会好戏连台。便利的通讯剥夺了人们原本就缺乏的深思熟虑,韩乔生老师之所以常常语出惊人,就是因为舌头比脑子转得快,所以说,绕口令的训练和科技的发展样,不仅要与时俱进,更该以人为本。

自打开学以来,陆远航就难得在学校露面,“百日翘课无事故”,绝对不是吹,弄得那帮饥不择食的博士哥哥们冷不丁地惊呼:“这妹妹是哪庙的?”可问题是,正如你如果敢不交作业那逃学的事儿准儿曝光样,校园里发生的切都从不以任何伤心人的意志为转移。洞中才日,世上已千年。

至少到现在为止,人类似乎还造不出比地球公转速度快的飞行器,你说,当初搞什么“日心说”,弄得大家现在多被动。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女人的衣服永远挂在商店里。不光股市跳水之后钱更加难赚,如今连教书匠的饭碗也变得越来越不结实,现在讲课是众口难调,说深了学生不听,说浅了大伙不屑,说“左”了嘴巴不爽,说“右”了政府不干,急得人家江苏某大学的副教授直搞“捰体授课”。对付研究生,那就更棘手了,光靠牌子是谁也吓唬不住的。比如今年的那门选修课文化人类学,请到社科院位“学部委员”担纲,这位“大师”不光官至全国政协委员,据说还常到什么“反恐领导小组”去顾问下。还别说,开始那会儿,勉强算是高朋满座,但蜜月阶段刚过,去中南海喝过茶的何教授连白开水都被迫改成自斟自饮了。

不过别急,姜还是老的辣。人家老先生贯主张对付“东突”等三股势力不能“露头就打”,要懂得从文化视角来“求同存异”。将心比心,面对日空似日的课堂,何老决定顺水推舟,每次都弄个不知道从哪个古玩市场上淘换来的少数民族记录片来让大家看看西洋景借此拉拢人心,正所谓“总大纲宽小过”。毕竟,这帮自以为是的小知识分子们能派个代表来签到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你说,如果地球上就剩下我们两个,咱怎么过?”大概是受今天这部赫哲族原始生活的启发,某西服哥哥借机挑逗身边的眼镜师妹:“咱是采集?渔猎?还是农耕?”

“恩”眼镜师妹本正经地思索着:“还是按照历史发展顺序——先采集,再渔猎——最后农耕!”

真没想到,就算只剩下两个人,笑到最后的居然还是教条主义。

如此“寓教于乐”的结果,这门选修课的“上座率”倒是稳中回升,可教室里的气氛却越发不对劲了,喝茶聊天自然是家常便饭,每次课后地的瓜子皮儿包装纸琳琅满目,后来据说那昏暗中的黑白胶片还成全了两对见光死的“露水夫妻”。可人家主讲老师却满不在乎,发展到最后,日渐气血不交的何教授干脆到旁边的休息室颐养天年。所以说,这年头还真得留半清醒留半醉。

“哎,”坐在枕流右手边的苏韵文用肘部轻轻推了推他:“睡着啦?”

眼睛小的往往很反感被这么问,正如斜视之人最怕大家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好在枕流并没那么“精细”:“哪能啊,有你相伴的分分秒秒多宝贵。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无印良品身边”这对黄金搭档虽然早已解散,但曲调却还常常能被人悠扬,其实与所有朝夕相处样,分开后才发现还是原来那样好些。

“你还不报名去,”韵文把身旁已经收拾停当的手提包揽到腿上:“到时候我找人给你献花。”

她指的是研究生院年度的卡拉大奖赛,名曰大奖,其实难副,第名也就是两屉包子的价值,还是小笼蒸的那种,经过初赛复赛,功底差点儿的都不够金嗓子喉宝钱。枕流虽然比同年级多数人都要近水楼台,但对这些坛坛罐罐从不关心,要不是学生会那帮人来疯把五尺多高的海报帖得满院子花红柳绿,他还真不知道如此烟雾缭绕的所在居然还有这种下三滥传统。

“我倒是没问题,可是”徐枕流故意显得很感兴趣:“钱钟书1933年从清华外文系毕业时,校长梅贻琦亲自特批他留校读研,但却被婉言谢绝了,理由是偌大清华研究生院找不出个配得上自己的导师,”男孩儿把目光从冰天雪地中的赫哲族猎人那里收了回来:“钱老师高古,值得我们学习呀。”

“我们这回可都是大众评委,现场观众集体投票,”韵文不去干安利真是屈才了,尤其在这样个各种传销改头换面蠢蠢欲动的时期。

现在可是二十世纪,我们党都不以财产多少作为判断个人政治上进步与落后以及能否充当无产阶级先锋队员的标志了,拿群众运动那套吓唬谁呢?还集体投票,语研院这帮人能买你的帐?台底下除了托儿就是准备捡乐儿的。枕流自然不会白白去耍这种活宝:“那我就更不能参加了,回头各路‘真丝枕流的粉丝’再打起来,这不是增加咱们高学历女性中的不稳定因素么?”

韵文摇了摇那头刚刚修剪好的短发,当年荆楚圣地上的水土果然养人,乌亮的缕缕青丝在黑暗中显得错落有致:“晕,我们还都等着你技惊四座呢。”

说起来,徐枕流同学倒是不乏艺术细胞,虽然没有投名师会高友,但在校园里这亩三分地上混个文艺骨干还是不成问题的。想当年,小学那堪称京城劲旅的合唱队中就有他雷打不动的位置,可惜那“台上分钟台下十年功”的“三从大”实在有些毒杀孩子们烂漫的天性,要不是被易欣整天押着,小胖子真想“挂印封金”。那时,这二位同属中声部,易姑娘就站在他身后的那节台阶上。记得有次着装彩排时,徐枕流有了个重大发现,只要稍稍将背着的双手向后面靠靠,刚好和女生们裙下小腿的高度相当,混水摸鱼的话也分不清是谁的“咸猪手”,而且那会儿的小姑娘还不太懂得世事险恶。其实,真正让枕流挠头的就是登台演出,他倒并不怯阵,从小就人越多越来精神,主要因为那统尺寸的服装从来没合适过,不是扣子崩出去,就是背带抽自己脸上。这次香艳的发现,让他有了把“演唱事业”坚持下去的支柱,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赶上“海浪你轻轻地摇”之类的集体动作。当然,如此的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易欣的法眼,从小就在知识分子堆儿里长大的她,也是从这儿才明白为什么“男人没个好东西”的。耐人寻味的是,向乐于让枕流下不来台的易姑娘,始终也没有揭穿这丝袜上的秘密。直到两人有了技术含量更高的身体接触之后,她才明白,可能自己当时也不希望那痒痒的感觉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