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看过去一眼,心想:怎么光把你那脑袋塞进去了,你那光溜溜的屁股还露了一点儿在外面呢!嘴里却道:“既是毒素就好办了,你服食了莽牯朱蛤,百毒不侵,稍待一会儿,这毒自然就解了。”

我抿了唇,看看那扔在地上的布包,握了蓝哥儿的手严肃道:“你……怕不怕死?”

蓝哥儿微微一笑想是心头已经大定了,果然便见他又从袖中放出一条蛇来。这条蛇仍旧是花花绿绿的,但跟上一条不一样,蓝哥儿并没有将它对准莽牯朱蛤过去,而是将蛇放在了地上的小鼎边。

别的不说,单就莽牯朱蛤这么毒,有几个人能抓得住它?你还没碰到它,早两眼一闭腿儿一蹬了!不然,这么个宝贝,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的,不知道抓么?还是说,要我像段誉一样往嘴巴里放一条大蜈蚣,逗那莽牯朱蛤往自己肚子里钻?要是人家不钻,恶……你要我怎么再把蜈蚣弄出来啊!

大概是大姨怕我不安生,把水生和柱子都叫过来陪我了。一贯缺筋儿的水生还带来了一大块嫩乎乎黄焦焦的猪腿,还没走过来就开始咋呼开了。

我已经瞧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几丛草木伏倒在地,若是旁人看到这些,多半要以为不过是山里野兽的足迹,也只有咱们摆夷族的才明白那些微弱的不同,知道这是族人的示警,说明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陷阱。同时,也说明,我们这已经算是进入了对方的领地了。

我就见,软软的黑发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偷眼瞧着,嘿,那绯红的颜色沿着他的脖子一直消失在了衣领子里,难道……他全身都红透了?

爹爹知道阿哞的事儿后,却花了三头大水牛向人家换了过来,给阿哞背上搭了块坐垫,用皮带子绑在肚子上,给我当坐骑。

战争,是无比残忍无比恐怖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们段家的战争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流血牺牲?

其实,这支箭,我心里是拿捏准了的,绝对会从段寿辉的肩膀上擦过去,不会伤到他一分一毫。他的身份到底不一样,而且已经报出了名字了,虽然他没说自己是王爷啦皇帝啦什么的,便表明他是以江湖人的身份来访,可要真是出了问题,谁也保证不了,这段寿辉三个字前面,会不会就多出一个这样那样的名头了。就算没有,可到时候,一群段氏子孙打着“江湖仇杀”的招牌来找我报仇,那也是一个倒下了,有千千万万个站起来呀!段氏可是大理的国姓,怎么着,没有上千,也会成百啊!这叫,咱们打不死你还累不死你么?

我在心头暗暗的切了一声,感慨这贫富差距果然怎么都没办法消除啊,这才从树上跳下来,喝止了那群人的前进。

可是……可是我不一样啊!我还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足足二十多年的记忆呢,区区三年的“习惯”还真没办法令我习惯这些恐怖的东西。

我是死也不肯放手的,努力的仰起那张跟我娘有几分相似的脸,嘴里一味讨好:“爹爹!爹爹爹爹!好爹爹!帅爹爹!原来你那天弄的那棵怪树,就是做这个用处啊!爹爹你对凤凰儿真好诶!”

我在他耳朵上一拧,恨恨道:“你脑筋怎么这么死?我还吃过蓝姑姑的嗫,自然要认她当半个娘的。”这么一说,我心头嘻嘻的笑,又劝,“你对你娘孝顺,就不兴我也送蓝姑姑一点礼物么?这皮子是我爹爹打的,你瞧我如今,衣裳都是新的了,这皮子放在那儿也没必要,放久了,皮子受了潮,还要跌价钱的,还不如孝敬给蓝姑姑呢!”

身上是一件小巧的绯色窄袖短衣,外面罩了件薄薄的大襟,下面再穿一条同色的筒裙。只不过,为了便于我这样的小孩子四处跑跳,筒裙特意做得宽松了些,跟“筒”字不太能沾上边儿了。只可惜,我如今矮矮小小,这么一穿,走路便有些晃晃悠悠,活像只企鹅,颇有些可笑。不过,我腰上的银腰带却要爹爹亲手替我系上的。

我继续吼,腿也继续抖:“我还小!我才两岁多!”

却听我爹又说:“对了蓝哥儿,你也来帮大叔瞧瞧,白凤这名字怎么样?”

我去支教了以后,他还来找过我,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我的下落,又费了多少力,才找到我支教的山旮旯里,就为了当面给我道歉。

到走得有一二十步远了,我才一下子扑在蓝哥儿怀里笑得浑身发抖,捶了蓝哥儿的口气喘吁吁骂到:“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奸诈!太险了!”

蓝哥儿笑着捏了我的拳头,送到嘴边飞快的亲了一下,道:“对付什么样的人,自然就要用什么样的手段,谁让她想占我们便宜的?”

我深以为然。

便在这时,听到有人叫我们的名字。

我拉了阿哞的绳子站住,便见到两个村儿里的年轻人正从原处跑过来,一见我们,欣喜道:“原来真是你俩啊!我听人说南边儿来了头大水牛,还想呢,哪儿的大水牛能有咱们阿哞威武?没想到果然是你们!”

另一人道:“凤凰儿是来找大酋长的吧?大酋长眼下正在皇里面呢,凤凰儿你要去么?我们带你去吧!”

我和蓝哥儿自然应下。我们俩如今身无分文,连想逛个街买个东西都不成,自然要先去投靠了我家爹爹的。哎哟,皇诶,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我们跟了来人便一路说说笑笑的去了,刚走了两步,就听远远的有人吼:“哎哟,上当了!你瞧,他们会说汉话的!”

我和蓝哥儿对望一眼,又笑了起来。

我们刚才说话自然没有再故意加上重重的摆夷族口音了,而这大理城内常常有摆夷族的人来往,因而,久居之人只要稍稍一听,便能听出来这人是不是第一次出村儿,是不是一点儿汉话都不会。

另两人眼看着我们,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大理段氏以武立国,因而规矩不严。我们在皇外禀告了身份,又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来领我们进。可怜阿哞却被人牵了下去。不过我看它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倒也不怕这皇之中有什么格外神骏的马匹啦之类的欺负它。

不过,皇便是皇,一进里面,那阁楼宇井然排列之下,总有一种气势迎面扑来,叫人不可小觑。

路上遇到的两个同村儿这会儿说话也放低了声音,道:“这些房子这里一栋那里一栋的,转得我们头晕。”

另一人道:“不要说‘我们’,我可是记得路的。再往前面不远,就到了。”

我闻言一喜,便加快了脚步,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爹爹的声音,还有旁人,不过,我只听得出来一个段寿辉。

我叫了一声:“爹爹!”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忙低头道:“姑娘不可如此,咱们皇上在内里。”

从小到大,可没人给我灌输过皇帝如何如何不能冒犯的想法,再者,我那上一辈子又是受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长大的,因而,说实话,这个皇帝在我眼里也就是个稀奇,跟去博物馆看陈列品一样的感觉,顶多就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可你要我说他到底多厉害,那我是说不出来的。

更何况,有原著那么一点儿印象在脑子里折腾,我知道段氏向来不以皇帝的身份压人,反而处处以江湖人行事,也就下意识里有一种反正不会有事的想法,所以,自然就不可能对皇帝多么尊敬了。

我听到爹爹为我说了一句“恕罪”,里面有人笑哈哈的似乎没当回事,然后,段寿辉走了出来,唤到:“刀姑娘,好久不见。”

我正踮着脚往里面瞧,段寿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恰好爹爹也走了出来,一见我,一下子就板起了脸:“瞧你这一身,又是泥,又是草,这样来见皇上,岂不是无礼?”

“皇上?”我转头看去,便见段寿辉对我微微一笑,我一下子张大了嘴:“你当皇上了?”

段寿辉忍不住又笑了,点头道:“是,我当皇上了。”

我哎呀一声,终于有点见国家领导人的感觉了,手足无措道:“那……那要我给你跪下吗?”

这下子,连爹爹他们都笑了,段寿辉笑道:“那道不必,只要刀姑娘不要再向我箭就好了。”

我脸一下子便红了,低下头去,小声道:“那会儿你还不是皇帝呀!”

段寿辉又是一笑。这接连的三笑,却除去了我大半的紧张。他道:“是,我那会儿还不是皇帝,那会儿,刀姑娘告诉了我你的闺名,自然是要与我朋友论交了,既然是朋友,我是不是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凤凰儿觉得呢?”

听他唤我凤凰儿,我心头一喜,知道他是真把我当朋友了,不然,作为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子,这样唤我,便有些过分亲密了,说不得就成了唐突,与他眼下的身份可是不符的。

蓝哥儿却忽的哼了一声,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草民蓝意明拜见皇上。”

蓝哥儿这一行礼,便有些尴尬了。

我爹爹咳嗽两声,对段寿辉道:“皇上,草民先退下了。”

段寿辉笑着答应了,爹爹便瞪了我一眼,带着我和蓝哥儿走开了。没走两步,耳边听到一个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然后听到段寿辉的声音道:“那是摆夷族大酋长的独生爱女刀白凤刀姑娘。”

我往前走的脚步便停了一下,回头看去,就见段寿辉是在跟他身边儿的一个人说话,只可惜,那人的模样被段寿辉挡了大半儿,只看得到一件绣了龙爪子的华贵袍子角。

我便没太在意,恹恹儿的跟在我爹爹身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