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走出一个面貌平凡的男人。

“嗨,她今个儿大早就煮了一大锅,有得你们喝的!”

“那个……不会吧,我爹说,蔺大夫是好人。”

客栈里面传出一片整齐的惊叹声,带着不敢置信的喜悦。

蔺相安没有就此作罢,他眯着眼睛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定在了白黟所藏身的那棵大树。“我看到你了,出来。”他等了一会儿,听到了蛙声、蝉鸣,还有河水流动的声音,但唯独没有听到长靴在草地上移动的声音。

闻熙雨不情不愿走到石壁下,一只微微发光的手递到他面前。“抓住我手,我马上就能带你们上去,对了,我手有点凉,你可别介意。”

武大海这回总算把目光从他兄弟身上移开,转而望着秦是宣了。“没错,我要走。”

“出去的路在哪?”

“是、是,这位大哥,你……所言及是,只是这事,也算是我们村里人自作自受。”张庆水哀声叹气,连连摇头,“几月前的那日,袁乐走在大白天的货摊间,她平日里极少下山,此时突然出现,是单只闲逛,亦或只是嘴馋了想买串糖葫芦,我不得而知,只听说那日,她在离开时被村里的几个地痞流氓给盯上了,一路尾随上山,看到的人虽知他们定然是没安好心,可偏偏带领那群流氓的人的爹爹是村里的地主,百亩田地都是他的,很多人靠他吃饭,故而无人敢上前阻拦。之后数日,那群跟上山的流氓无一人回来,地主这才发觉不对,着急起来,四处抓人打探他儿子的下落,得知他儿子最后一次被人瞧见是往山上去的路上时,他立即带了一拔人马朝山上走去,不多时,山上火光四起,滚滚浓烟将白白的天空都染成了黑色,隐约还能听到女童的哭声,即便到了这时,仍是无人敢上山拦阻。翌日……”

张庆水张口欲言,他现下心乱得很,想问清楚白黟在知道这些事情后有什么打算,可就在他发出一个音的时候,肩膀突然挨了一掌,吓得他浑身一颤,差点跌下凳子,回头一看,原来是罗开。

蔺相安倏地站定,双目幽蓝地盯着白黟,双手攥成拳头,像是在内心作下了什么决定,一步步朝白黟走去,跪下,低头。

为首的一名盘云山弟子见他就要体力不支,张口提议道:“禄元飞,你也知道你斗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何苦再硬撑下去,你乖乖把她交出来,念在大家同属盘云山弟子的份上,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道童翻过盒底,答道:“师父,这人名叫白黟,至于命签么……”他盯着结果迟疑了一会儿,双手交予长须道人,“师父您请看。”

“你饿了?”

少年轻易的用剑避开利爪攻击,紧随鬼怪其后。

“客房的钱?啊!对不起,对不起。”蔺相安一边掏出房钱给小二,一边连连点头道歉,等他追出客栈,早就没了白黟的人影。

“一斤花生糖对不对?”掌柜的笑容多了些暧昧,霍子清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住手!住手!”白黟在狭窄的树干上艰难地躲避着树下三人一齐朝他飞来的石子。

这客栈的小二在打扫卫生时想是不怎么在意床底,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旮旯里还挂着蜘蛛网,蔺相安想也不想就要离开这脏兮兮的床底,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身子能活动的范围就只有这床底,再想往外就会像隔了一堵透明的墙,任他如何敲打踢锤都无法出去。“死白毛仔,快放我出去!”

白黟来到床前半跪下来,歪着身子看他,目光深沉,蔺相安倏地噤声。

“我不会把你当作奴才,也不会因为一时不快将你劈作两半,”白黟悠悠说道,“可我也不会任你胡来,今晚你就待在里面,反省思过。”

“反省什么?”蔺相安笑道,“反省我一个死人为何不好好‘活’着非要去寻死吗?”

白黟没有答话,转身离开了屋子。

“喂!你要去哪?喂!”蔺相安恼怒地捶了拳上面的床板,然后抖抖手,暗叫这床板硬得像铁板似的,接着又醒悟这多半又是那不让他离开床底的法力所捣的鬼。

不过片刻,白黟又回到房里,他手上拿着一碟又白又圆的东西,弯身递到蔺相安面前。

“我方才去了趟厨房,里面没有你要的腰子,米饭也有些馊了,我只找到这几个馒头,你将就着吃吧。”

蔺相安看了那碟馒头一会儿,勉为其难伸出指头戳了其中一个几下,撇嘴说道:“馒头一点味道也没有,我不爱吃。”

白黟垂下双肩,转身又离开了,这回他没走出屋子,蔺相安能在床底下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白黟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几块花生糖。

没等那人开口,蔺相安一掌拍掉对方的手,那些花生糖就这么滑到角落边上,碎裂的糖块散落一地。“够了!你不是霍子清,莫要再扮成他了!”

白黟面上的表情就好似方才的那一巴掌是打在他脸上的一样。他缓缓站起身,颈上青筋暴露,攥着拳头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方才开口,即便如此,他声音仍有些不稳:“我并非想扮成大师兄,只是想以此来怀念他,”他停了停,再开口时嗓音嘶哑无比,“这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人想念着他……”

待到白黟上床入睡时,蔺相安仍蜷缩在床底下,默默无语,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馒头,化成猫儿咬了一口,入口香滑软绵,还有些甜。他细细咀嚼着,内心悔恨不已:他一直都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以为白黟是个冷血之人,因而从未想过霍子清在白黟心中所占的份量。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眼,就像能透过床板看到上面的男人——那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翌日清晨,蔺相安被白黟狠敲床板的声音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外伸手,欣喜的发现自己能离开床底了。白黟站在桌边收拾着行囊,同时不忘睥睨一旁欢呼雀跃的恶鬼。

“哎,你怎么把花生糖全丢了?”蔺相安惋惜地看着被留下的花生糖。

“本来就不该留着。”白黟头也没转,提起行囊背在肩上,推开房门:“别磨磨蹭蹭的,该走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白黟惊讶地回头:“你这是做什么?”他望着把所有花生糖捧进怀里的蔺相安问。

“这么多花生糖,你不要我要。”话音刚落,花生糖便从蔺相安两手缝隙间落下来,一时间急得他手忙脚乱。

“你是猪脑子吗?”白黟摇摇头朝蔺相安走来,从行囊中抽出一块布将花生糖包起,“变猫。”

蔺相安原本站的位置立刻少了个人,多了只橘黄色的猫。

白黟把鼓鼓的小布包捆在猫的颈项和肚子上,如此一来就不怕走的时候会滑下来了。“行了,就这样走吧。”

“好勒!”蔺相安高声应道,满意地转着圈,装作没见着白黟转身的一瞬浮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