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些滞楞的看着五爷,“哥哥……”

四爷……今日之事,明着发了脾气暗处却是想要挟制胤禟和他身后的宜妃,这种事既然出了哪有不抓住好好利用的道理,眼下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这个顺水人情他虽然送出手,却不是谁都能沾了这份便宜的,为今之计还是劝额娘收敛些计较吧。这位未来帝王的心思当真是不容易猜测,也是我最不愿意去猜测的!

一指头戳到头上,五爷没好气的看着我,“哪有人说自己缺心眼的?你个混不吝的家伙,哪有半分皇子阿哥的模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别去趟这浑水。”五爷转过头看着波澜不惊的池水,“里面太深了,不是你我能够力挽狂澜的,你又怎知鄂尔泰出事不是刻意而为?!老八身后有太多的人,即便他自己不知也总有人为他谋算,如今连额娘都搅进来,你我若是不愿相协,也只能静观其变。”

“你先别慌,回太后那守着,说不准你家格格回去了也说不准,我带人再去转转,总之定会把人给你寻回来就是。”回头吩咐宇成,“将字帖交给秦道然,他与何焯相熟自然知道如何说,你快去快回再把玉柱带过来,我去乾清宫的方向,你们就奔着乾西四所去,掌灯前无论找没找到都回阿哥所碰面。”

是啊,文字狱,合康雍两代多少人为此血流成河,便是千古一帝也有不自信的一面吧。没有回身,依旧望着飞檐上滑落的雨滴,心是从没有过的平静,毕竟身后也是个苦命之人,“初夏正清和,鱼戏动新菏,西湖十里好烟波。银浪里,掷金梭,人唱采莲歌。四哥,你描绘的美景,九弟也很向往的,可这厚厚宫墙阻了多少人的梦想啊?!”

见五爷不应声,玉容又道,“弘升最近身子有些弱,我瞧着秀秀掌管府中大小事务也顾不过来,那些个嬷嬷、奶娘少不得取巧偷懒,倒不如放在我房里,好歹也能顾个周全。”

“给太子殿下请安,胤禟来迟望哥哥莫怪。”我躬身请安,却被太子虚拦,“九弟,今儿自家兄弟切磋,省了吧。”

苏绣,好吧,我可以花银子买来。可是,我怎么亲自裁一件陪人家?!我又不是五嫂?什么样子的都没印象了!我的天,这一次丢脸丢到关外都不止了!

不远处,映在暗影中的人,默默注视着伏在地上的胤禟,心莫名的有了一丝疼惜,这还是记忆中的九弟吗?那个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嚣张弟弟哪去了?那个最会巧笑吟颦、讨喜逗趣的人,为何竟会有如此孤寂的伤痛?!自己不也怨过额娘的偏心吗?为何见他如今这幅模样,自己竟有着感同身受的苦楚?!

“老十,还不给你九哥赔不是!”康熙拉下脸沉声说道。

“儿子未曾多想,只想着不能让刺客伤了皇阿玛。”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康熙,“说出来不怕皇阿玛笑话,其实儿子当时还没想好人就已经冲出去了,直到落水时才明白过来,当时确有一丝恼恨闪过,儿子原也是怕死的,想是本能吧!”对不住了,九阿哥,我想人都是如此的吧,既然作答不是很好,那就试试拍马屁灵不灵。

别扭,当真别扭的很。轻轻一挣,将自己的手脱了出来,我讪笑着说道:“哥哥先行一步,我这肋间的伤还没好利索,走快了怕提不上气来。”

有温热手掌贴上额头,芊芊只觉得有份安稳浮上心间,不自觉得看向身侧,有睿智眼光正在审视自己,“皇阿玛?!”

“小九?”八爷见胤禟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只觉得背后的事情万分紧要,不然这个弟弟断不会如此。

茫然抬头看过去,八爷眼中满是关切,自己的心稍感安定,“没事,今儿从额娘那儿晃出来,结果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想着哥哥当值索性进来坐坐,总比回去被那帮小猴精折磨的强。”

“走着走着就到这儿?”八爷好笑的看着胤禟,扯谎都不知道如何,“怎么没见宇成,难不成你把他丢了?!”

“对了,宇成,八哥要是不说我倒真是把他忘了。”额角有冷汗滑落,只觉得寻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呆着才好,“弟弟,这就回去了,八哥早些休息吧。”

八爷眉头微蹙,这是做什么?刚来就要走,那为何来又为何去?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来,是不是想说些什么?那这去……我说错了什么吗?

“胤禟,”开口唤住恍惚而去的人。

我闻声回头却没有答话,只怔怔看着八爷。

强压下内心的疑问与不安,八爷温润的笑着,语气轻缓的说道,“天晚了,我叫小福子挑了灯给你引路,省得又不知走到哪儿去了。”你不愿说的,我不会逼你,你来过就好。

“谢了!”反身出了门,听身后传来八爷的吩咐之声,小福子忙不迭的取了宫灯走在身前。

再回首,八爷长身玉立挑了帘子目送我,眼中关切满溢,不敢再看微微颌首,快步随小福子出了户部值守。

此刻,寂静的永巷只有我们细碎的脚步声,御花园里合欢树高耸在暗影之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耳边忽的又传来轻声呢喃:“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十年踪迹十年心……”

一瞬间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人踉跄着扶住树身,只觉满口满鼻都是茉莉花香,身上虚汗不断,这……好像那一夜,好像……离开的那一夜!

小福子觉出我的不对劲,赶忙扶住我,“九爷?”

我咬紧牙关,强撑着精神说道,“去寻宇成过来,不用惊动太医院,想是中了暑气,我在此坐坐就好。”

“这……”小福子略有犹豫,随即将宫灯放在一旁,扶我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之上,“九爷稍等,奴才这就去!”

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唯有眼前的宫灯忽明忽暗,耳边那声呢喃始终不断,恍惚间树影之下若隐若现有两个男子身影。其中一个暗黄的福字团罩衫格外刺眼,他身侧站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神色抑郁,两人仿佛争论着什么,可我这里头痛难忍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二人最后拉扯之中有玉质短笛落在地上。

一阵风过烛光摇曳两下就灭了,眼前人忽的没了踪迹,再细看过去周遭一片黑暗哪还有半个人影,痛感也随之轻了许多,难不成刚刚竟是幻觉?!站起身走到刚刚二人出现的地方,心中暗暗思量,那暗黄身影莫不是……

“主子,可是好些了?”宇成挑着宫灯赶过来,“奴才刚刚寻回去就找不到您了,您和四……”

“宇成。”我大声喝道,“去哪儿胡混,让爷好找!”这家伙关心则乱,也不想想身后还跟着小福子,与四爷的事能说吗?

“小福子,回去替我跟八哥道谢。”自袖拢取了银子强塞到小福子手里,“刚刚的事,八哥不问就不要回了,免得他担心。”

“奴才省的。”小福子俯身退去。

“爷……”宇成略带委屈的说道,“奴才……”

“没事,宇成。”我取过他手中的宫灯,借着烛光细看合欢树,“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来这里散散暑气。”

“爷,您瞧儿。”宇成指着树身上的一个树洞,“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细看去,树洞中果然有暗光反射,手探进去摸到清凉凉一件物什,待取出细看竟是刚刚幻象中落在地上的那只短笛,“怎么会是……”

“爷,是什么?”宇成好奇的探过头,却被我一下敲在帽檐,喃喃自语,“爷又欺负奴才了。”

我将玉笛攥在手中,好笑的看他,“你个猴精儿,有爷儿这么个主子也算是你的福报。若如此便是欺负,你也算是紫禁城中最舒服的哈哈珠子了!”不知为什么,自玉笛落在手中,心中的郁闷竟一扫而空,人也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