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连累你么,晚点证明你没见过我。”叶珣随口敷衍一句,着急问:“司令呢?”

街角窜出一队黑影,手执步枪,一面倒退,一面开枪,凌扬猛地拉叶珣躲去屋檐下,檐下昏暗,也许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还请示什么,下令吧!”

“大恩不言谢!”叶珣拱拱手敷衍,一心忙着拆信封。

后面的话,叶珣还是咽了回去,这陷阱,想必是叶琨回家前就计划好的,前段时间,父亲和席先生将希望寄在他的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这样推他一把,或许他真的会不堪屈辱一走了之。如今叶琨回来,要对付的就不止他一人了。他真替大太太不值得,这么活着累不累!更替大哥不值得,如此了断了自己的子嗣,何苦呢。

身后一声断喝,正准备离开的副官原地转身立正。叶琨也转身,是父亲从门口进来。

他答应过妻子,叶珣不会是胤礽,他要让他无忧无虑。

一声哽咽的呼唤,划破书房凝结的空气,叶启楠的手生生停在门把上。

叶启榕站在不远处等他,看着叶琨神情低落,忍不住对他说:“好女人,换做是我或许就跟她走了,你却选择回去。”

“父母大人膝下,跪禀者叶琨。”

叶启楠往楼上看一眼,手里的糖盐水递还给大太太,大步上楼,只留下大太太在原地喊他先换了湿衣服。

李处长拿手中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两个月前,二少因为办事不利、贻误军机被送来这里重打了五十棍子,如今叶司令又亲自押送三少过来,早闻叶帅御子极严,可他是这军法处,又不是叶家的刑堂?司令大人喊打喊杀气势汹汹,可真要是一不留神伤了这些小祖宗们,倒霉的还是自己。

叶珣无辜的摇头:“不曾……”

爱比尔和朋友疯够了,坐到他身边陪他喝酒,拉他去舞池跳舞。叶琨不想去,觥筹交错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留声机里依依呀呀的小夜曲让人昏昏欲睡,空气中弥漫的烟味、酒味、女人的香水味更让他消沉,正想找个借口推脱,远处走来为海蓝色制服的侍者,对他们躬身行礼。

“自己猜,猜准了,我带你去林子里打猎。”

“慢着!”席先生叫住转身欲走的叶珣,将戒尺递给他:“这个搁在枕边,再给你一晚的时间,明日我再来查,再这样生疏的连不成句,自己拿着它来见我,错一字一板子,绝不姑息。”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声音圆润清脆,难过的日子里,这声音总他耳中的天籁,“上帝啊,你终于醒了。”

“三少爷,”叶启楠换了鞋、净了手,阴阳怪气的对叶珣说:“您请吧。”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睡了没有?”

“五哥……”叶珣不自觉的小声呢喃。

叶琨趴在床上,身后的肿痛让他难以入睡,待三太太为他上过药出门之后,索性重新打开壁灯,就近拿了本书看了分心。橘黄色的光柔和却幽暗,不过一会,便觉得眼睛酸涩,闭上眼歇了会,再睁开时却现房门被人推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进来。

“爹……”叶珣急忙抓住父亲的衣襟:“爹不讲理,都说了是我的错,为什么打二哥?”

“他们学校有活动,怕不到天黑回不来。”五太太插话。

父子二人一站一跪就是一个钟头。冰凉的地面让膝盖痛的麻木,手臂酸痛难忍,叶琨渐渐开始颤抖,冷汗从鬓角往下流。

“你,也给我跪下!”叶启楠冲叶珣吼,又强压了怒火吩咐梁管家:“喊大少爷过来,开祠堂,滴血验亲!”

小可为他披上一件黑呢风衣,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女人的哭叫声,东西撞击栏杆的“砰砰”声,叶珣穿上风衣出门去看,就见隔壁住着的五太太母子探头出来。

六太太显然刚起,头随意挽在脑后,鬓角处掉下一绺,她玩弄着涂了丹蔻的指甲,阴阳怪气的说:“云洁啊,这大清早的,拿了袋东西要去哪儿呢?”

“老爷,不在餐桌上教训孩子!”大太太按下欲作的叶启楠,笑吟吟的为叶珣夹菜:“珣儿,你爹是为你好,从昌州回来瘦了多少,还不好好吃饭,身子要坏的。”

“是不是男人?站起来!”叶启楠将马鞭对着,指了陈济喝道:“男儿膝下有黄金,给我起来,我数到三!”

“司令,叶琨一人做事一人当,陈济是我拉去的,他不去自然就要回司令部报到,司令必会派人阻拦,这一来许文峥也葬不成。”

叶珣想不到整天摆着张罗刹脸打人骂人的父亲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找不到话来应对,只能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没事儿。”

“搀和?你该不会怀疑我也参与许文峥叛变了吧?”叶珣赌气,见父亲不说话,进一步逼问:“你把陈济哥派到昌州,是因为信不过二哥,想要牵制他?”

父亲在书房里批阅文件,听见他进屋也不曾抬头。叶珣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走去父亲书桌前站好。父亲仍旧没有反映,整间书房只剩下笔尖快摩擦在纸上出刷刷的响声。

“哥……”叶珣看着叶琨摔门离去,心里不是滋味,异常难受。

“不对,汤连胜没有那么多飞机,莫不是中央军?”陈济一边分析,一边随叶琨飞奔下楼。

飞机渐渐降低,他试探着往下看,比想象的要简单,他看到了青城机场。然而机场被人封锁,他无法降落,只能在上空盘旋着,给自己一定时间思考。

“爱比尔,你听我说,”叶琨打断她的话,“你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又是在中国长大,你知道,子从父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挂下电话,陈济招呼了叶珣跟上,利索的戴上帽子手套出门,门口已经候了军车。

“那就是司令的事了,”陈济收住话头,“睡会吧,时间还早。”

“二叔,喝茶。”陈济亲自奉茶给叶启楠,司令也改口为二叔。陈济站在一旁垂侍立,其他人哪敢坐着,纷纷借口退出去。

爱比尔高傲的看向钱煜杰,似笑非笑:“对不起,先生。”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交到叶珣手中。

“但是仿佛那个刺客不受控制了,”叶瑄显得有些不解,“在会议上,那人步步杀招,若非警戒森严,真是要取卢秉正性命的。”

“我……他跟我闹着玩,我们经常这样,不会来真……”叶珣身后烧得难受,断断续续的辩解,说到这,将后面的话咽回去,闹着玩?刚才打在花瓶上那一枪可是真真的,那晚院子里擦身而过的子弹可是货真价实。他凭什么否认这一点——杨五真的要置父亲于死地,只是被他侥幸阻拦了罢。

叶珣咕哝道:“记住了,司令,以后办事三思而行,先想想会不会让您知道,再……”

回到叶公馆,天已经入夜,别克车停在门口,几位姨太迎出来。

“吴妈,我是男人嘛,就算不为了父亲,也要为青城的百姓负责的。”叶琨说。

叶启楠在司令部忙碌了一个下午,回家吃饭时却不见了两个小的。夜幕降临,才见到二人回来。

忿忿的将自己摔在沙上,“啊……”叶珣呻yin一声从沙上弹了起来,痛苦的拧着眉,小心翼翼挨着沙边坐了。

“过来。”叶启楠冲儿子招手,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叶珣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挨上去。

“那没关系,爹让着你。”说话间,瞿副官已经将棋盘棋子端进来。

书房的门虚掩着,叶珣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