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起来吃饭!”叶帅的口气不容置疑。

叶珣摘了墨镜,笑的邪气,一把提了他的衣领将他摁贴到车上。

“哥,还好吧你?”雨萌从走廊拐角窜出来。

叶珣调皮的立正敬礼道:“司令!”

叶珣怔怔的问:“姐为什么哭啊?”

“叶家的规矩,要晨昏定省的,小爷委屈下,乖,就一下。”

雨萌竟然还在咯咯的笑,挣扎了道:“爹爹不闹了,萌儿不敢了,明天,明天就回去上学。”

“有事儿!”叶启楠拦住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二哥。”叶珣颔首与他打招呼。原来这就是小雨萌口中的叶琨,一身军装显得刚毅沉稳,难道是他太过严肃惹得妹妹反感?

“乖,别乱动,就好了!”她温柔地说,纤细的手指拨弄一下他凌乱的流海,怕扎了眼。叶珣心里一颤,想起了母亲,阔别多年,这种感觉有些许陌生。

叶珣也是个知进退的,敌强我弱,呛起来吃苦的只会是他,也便低头敛目嗫嚅道:“我……我是说,在外自由惯了,受不了别人拘束。”

但听“嘭”的一声,毛子的话音未落,目光一滞,瘫倒在叶珣身上。

“昨天汤连胜造反,青城方面没有通电声讨,现在青城驻军也随之而动,容不得别人不多想。”

想必叶琨因此进言,才惹得父亲不快吧。只是话不投机,只好点到为止,叶珣绝不会向叶琨那样贸然干涉。

南楼书房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赢在叶琨苍白失了血色脸上显得格外羸弱,叶琨直挺挺的跪在中央,目光萎靡,身子却一晃不晃,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的剧痛从身后袭来,席卷着全身,似乎要在这昏暗的书房里将他撕裂、吞噬。他好洁净,如何也容不得身上粘着血迹和汗水,不顾母亲的劝阻,自虐般的将伤痕累累的自己扔进装满冷水的浴缸里,洗去污浊,洗去耻辱。他以为痛到极点就会麻木,会昏厥,会死去……但是,疼痛让他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咯哒一声,门锁扭动,书房的门被推开。

叶琨不敢回头,心头不由紧张,都是**凡胎,怎么会不怕呢。

“琨儿,先起来。”声音沉稳干净,却不似父亲那样淳厚,是席先生进来。

大抵是提着的心骤然放下,叶琨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牵动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恢复了些意识。

“琨儿,琨儿……”席先生将他扶起来揽在怀里,颤抖的唇齿费力的挤出几个字:“师父,琨儿冷……”

已是凌晨,北楼小书房却亮如白昼。

墙上的挂钟方敲过一下,叶启楠“啪”的将最后一本文件夹阖上,手中的红蓝铅笔随手扔在桌上,疲惫的揉着太阳穴。

“别回去了,到里屋将就睡会儿吧。”叶启楠问叶珣。

叶珣精力过剩一般,还在埋头誊抄文件,手中钢笔指指墙上的挂钟,漫不经心道:“早就过了困点儿,您歇着吧,我不累。”

“嗯,也好。”叶启楠揉揉脖子,起身开门叫人。

叶珣抬头瞄了父亲一眼,没理会,低头继续抄写,听到父亲叫瞿副官那他的棋盘过来。

“不是,那个……”叶珣拧着身子吞吞吐吐的说:“我不会围棋……”

“那没关系,爹让着你。”说话间,瞿副官已经将棋盘棋子端进来。

“不是棋艺不精,是一窍不通!”叶珣蹙着眉为难,忽然坏笑了说:“不过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下五子棋!”

“……”

父子二人守着夜灯,手执黑白,聊着他与母亲十年来的经历,聊着他小时候如何调皮爬树上墙,聊着他在法国三年的所见所闻。偶尔,叶启楠也插上几句,讲讲他与母亲的相遇,讲讲他的名字“珣”的来历,讲讲他的姐姐雨英幼年时所受的独宠……

时而二人都是沉默的,只能听到棋子落盘和夏虫鸣叫的声音。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父子,叶珣的心中杂乱却又安宁,尽管他并不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尽管内心的坚强不断的提醒他不去在乎这从天而降的亲情,但面对十七年不曾有过的父爱,他无法再迫使自己拒之门外。

窗户大敞,楼下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管家老梁的说话声响起,在沉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叶家有门禁的时间,入夜非特殊情况是不能随意出入走动的。

看着父亲越凝重的脸色,叶珣瞟眼窗外道:“我下去看看。”

“三少还没睡?”看到叶珣站在天井里,梁管家提了长衫前襟趋步过来,“二少了高烧昏迷不醒,席先生连夜叫了大夫过来,扰了三少歇息吧?”

闻讯赶来叶琨房里的叶启楠被席先生一个手势叫出门外,二人在走廊站了。

沉吟半晌,席先生带了几分讽刺道:“又是‘一言不合’,把琨儿打成这模样?”

“这些年,先生在琨儿身上花费心思无数,启楠看在眼里,先生心里也明白,琨儿与家里其他子弟不一样,叶家大业指望他继承扬,对他苛严些也是应当的。”叶启楠说。

“仅是因为这个?琨儿对军务布防置喙几句,你下此狠手?你叶临川的城府还没那么浅吧!”席先生不易触怒,因此凌厉的目光格外震慑人心。

“不瞒先生,他近些天时常潜入小南楼,每次出来,都是挂了眼泪。”叶启楠声音越生冷,“前几日我在军部问他,他给我装傻充愣,方才我旁敲侧击的提点他,他去给我扯什么‘三民主义’,要我通电声讨汤连胜,拥护中央。一时失了耐性动手,他又跟我死扛,这混账,犯起倔来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