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强继续道:“我说小东子这野性子你得管管了,偷偷出去卖艺我就不说他了,现在还在那里骗人,你就不管管了啊?不怕这孩子学坏啊?”

在民国二年,民国政府断了八旗子弟的旗饷之后,这些人没有饭辙了,原先的票友纷纷下海演出,清门浑门开始合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在曲艺界、梨园行、还有老北京各种老手艺行当往上翻几辈家谱,就都能看见这帮八旗子弟的身影。

方文岐抬头看他一眼,道:“有你什么事啊,我教徒弟你在旁边偷看我就不说你了,你还敢评论我教徒弟的方式啊。”

早饭很简单,就是白粥、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餐桌也气氛也有些沉闷。何向东埋头吃饭,方文岐心中也清楚自己徒弟心里的委屈劲儿还没过去。

出了石家门,何向东就迫不及待打开红包看了,这一看,眼珠子都差点快瞪出来了,红包里面整整放着20块钱。

“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

台下爆发掌声。

使用扇子也是有讲究的,拿起扇子三句话内就必须要用的,绝对不允许拿起扇子半天不动弹的,更不允许用扇子扇风降温的,这都是有规矩的。

“有没有弄错,老赵真的不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身上棕色西装有些不合身,看起来很是别扭,他也时不时扭一下领带,看来也是憋得够呛,这人是石家老大。

何向东挠着头,腆着脸上前,这小子打小脸皮就厚,他伸出手来,道:“妮儿,要不你咬我一口呗,就当我给你道歉了。”

柏强问:“什么事啊?”

“只见张飞豹头环眼,面如韧铁,黑中透亮,亮中透黑,颌下扎里扎煞一副黑钢髯,犹如钢针,恰似铁线,头戴镔铁盔,二龙斗宝,朱缨飘洒,上嵌八宝,云罗伞盖花冠于长,身披锁字大叶连环甲,内衬皂罗袍,足蹬虎头战靴,胯下马,万里烟云兽,手使丈八蛇矛。站在桥头之上,咬牙切齿,捶胸愤恨,大骂:‘曹****且听真,今有你家张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尔乃匹夫之辈。’大喊一声,曹兵退后;大喊二声,顺水横流;大喊三声,把当阳桥喝断。”

八扇屏是传统相声中的一段儿,是个非常典型贯口活,由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贯口组成。八扇屏是相声艺人开蒙的活儿,可以说基本上每个演员都会,但是想说好了却是极难。说的好也有,像北京的“二赵”的版本就堪称范本的存在,经典中的经典。

“好嘞。”何向东赶紧跑去拿了条小四方板凳,端端正正坐了下来,听师父授艺。

方文岐看着眼前这个小孩也很是感慨,这是他唯一的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希望:“小东子啊,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想学相声啊?”

何向东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

方文岐笑笑,继续问道:“相声分很多种,有咱们学的传统相声,也有在电视上表演的新型相声,还有拿着吉他表演的乐器相声,你喜欢哪一种?”

何向东回答很果断:“我喜欢说传统相声。”

方文岐问道:“为什么呢?”

何向东回答道:“我喜欢穿大褂的感觉,也喜欢贴着观众说相声。师父您说的这几种相声我都听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您说的相声,那些在电视里面说的我都不喜欢,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对咯,相声这门艺术他就是从街头起来的,想当初大清朝国祭的时候停了一切娱乐活动,所有的茶社园子都不让演出了。那些艺人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在街头说点笑话段子来挣两个钱,相声也就打那儿起来的。”

方文岐的表情在这一刻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很是认真:“所以,小东子你记住,无论你以后是富是贫,是贵是贱,只要你还在说相声,你就绝对不能脱离了观众,这一点你死都不能忘记。”

何向东也很郑重点头,恐怕连他自己都想到,他这一点头就穿了一辈子的大褂,从没有变过。

方文岐继续说道:“相声既出,行业始建,自穷不怕、阿彦涛、沈春和这些老先生开始收徒授艺,相声门的香火也算是传下来了。再到后来的清门浑门合流,相声八德的问世,五档相声的发展,一直到如今,相声门的历史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这里我也就不多说了。”

何向东点头表示明白。

方文岐道:“我主要跟你说的是传统相声,这些相声都是我们行内的老前辈们在观众群里摸爬滚打才写出来的,都是历经了上百年无数观众考验过的好东西,现在有很多相声演员说传统相声已经是老掉牙的过时东西了,没人爱听了,现在就只能说新相声,还说宁愿要不完整的新也不要完整的旧。”

“这简直就是放屁。”方文岐爆了句粗口,情绪有些激动:“从来就没有过时的艺术,只有过时的艺人,那么多相声前辈百来年总结下来能逗乐人的法子是他们一句话说抛弃就抛弃的吗?简直是乱来。”

“说传统相声过时了,我这么多年在各地卖艺,哪一场没有把观众逗乐?过时了吗?没人爱听了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看着师父发怒的样子,何向东有些怯生生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学传统相声啊?”

方文岐解释道:“为什么不学,因为他们吃不得这份苦,现在活跃在相声界的这些人跟我们这些从小撂地演出在地上捡钱的人不一样,他们都是曲艺学员班出身,拿国家工资,国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谁愿意学这些老段子啊。还有一些相声演员是其他单位转业来的,都是些厨子、裁缝,这些人年纪都大了,就更没人肯下死力气去学了。”

“培养一个说相声的不容易,他需要有很高的天分,还有很好的老师指导,更需要艺人他自己几十年水磨功夫日日练功才有可能成才,这里面实在是太难了,太苦了,耗时也太长了,不说别的,但你开蒙的这几年我就揍过你多少顿了?”

何向东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几年学艺的这几年他可真没少挨揍,也没少吃苦头,拿着两个酒瓶子当金锤挥舞,一挥就是一整天,到晚上吃饭手抖地夹不住菜,还有盖着棉被学董卓撩袍端带,大热天连短裤都湿透了。何向东自己都记不清练了多少遍这些基本功了,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艺人学艺太难了。

方文岐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吃不了这份苦,也没有必要吃这份苦头,他们都有工资饿不死撑不死,再讨好几个导演,上几个节目,红了之后拿几个搞笑的段子去全国慰问演出,人家能糊弄一辈子去,但这不是真正的相声,他们也不是真的爱相声。现在肯下力气学相声的太少了,随着我们这老一辈人的逝去,还有人会说真正的相声吗?”

何向东听了之后也沉默了。

方文岐再叹一口气,盯着何向东的眼睛说道:“传统的老相声有一千多段,经过我们这些人的努力终于差不多都失传了。呵,我当初离开曲艺团出来卖艺,辗转江湖几十年,也算是学了不少将要失传的老段子,现在我会的传统段子有500多段,你愿意学吗?”

何向东坚定道:“我愿意。”

方文岐再问:“学活儿比你开蒙的时候更苦、更累、更难,你还愿意学吗?”

何向东依然坚定道:“我愿意。”

方文岐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

ps:想了解艺人学艺作艺的辛苦的,可以看一下电影霸王别姬,张国荣演的那一版,里面说的很真,有很多旧社会艺人生存的状态。&!--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