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清年近八旬,个子小巧,态度谦和,南方口音。她跟王观澜同乡,九年五月十三日出生于浙江临海。她于九二六年底加入共青团,九二九年秋由团转党。九八四年春节,薄波受党中央委托,在茶话会上提及十五位在九二七年以前参加革命的老大姐的名字,并致以亲切问候。徐明清是这十五位老大姐之。

成为“旗手”之后的江青,曾用这样的口气,向美国的路易斯女士自述身世。

子夜,万籁俱寂。上海淮海中路的武康大楼三楼三室,响起了急骤的敲门声。

和赵丹领衔主演初露头角

上海金城大戏院门口,高悬话剧娜拉巨幅海报,写着“赵丹蓝苹领衔主演”。那时的赵丹已是上海的名演员,“蓝苹”这陌生的名字头回亮相,就跟赵丹并列,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当夜幕笼罩着上海,金城大戏院变得热闹非凡。娜拉在这里首演。

“亮晃晃的演员!白热化的演技!大规模的演出!”在当年的上海,话剧已沉寂多时。娜拉的公演,成了新闻热点。金城大戏院里座无虚席。公演持续了周,上座率直保持满座。鲁迅也去观看了娜拉。

上海各报纷纷报道娜拉的公演。“蓝苹”的大名,被用铅字印在许多报纸上,飞入千家万户。

颇有影响的时事新报刊出了新上海娜拉特辑,刊头是蓝苹的大幅剧照。

上海晨报在九三五年七月二日所载苏灵的观娜拉演出文,这样评论了赵丹和蓝苹的演技:

赵丹,他是个年青的艺人,他的长处并不是天赋的,他没有标准的健美体格,而且他也并没有怎样好的嗓音;但他努力,诚恳,对于剧中人的人格,思想,情感,肯下功夫去体验。而在艺术上,他肯刻苦地锻炼。在娜拉中他饰娜拉的丈夫郝尔茂先生。他能刻画出郝尔茂这样的种人物来,个家庭的主人翁,个社会上有着相当地位的功利主义的绅士。在易卜生当时代的欧洲直到现代的中国,郝尔茂正不知有多多少少。在娜拉这剧中,郝尔茂要算是难演的角色,但赵丹很轻易的胜任了。

其次,我要说出我的新发现。饰娜拉的蓝苹,我惊异她的表演与说白的天才!她的说白我没有发现有第二个有她那么流利流利并不定指说得快的。自头到尾她是精彩的!只有稍微的地方显缺点,即有时的步行太多雀跃了;有时的说白国太快因而失却情感了。

在首演的翌日,民报刊出海士的看过娜拉以后文,也写及蓝苹:

人物配得适当而演技也恰到好处的,应当记起蓝苹,金山,魏鹤龄,吴湄,赵丹五人,每个人物的性格,是被他们创造了,而对白也那样完美。尤其是第二幕,为了蓝苹的卖气力,那动作和表情,就像个乐曲的“旋律”样,非常感动人,到带着眼泪,跳西班牙舞时,这旋律是到顶点了,觉得全人类的自私与无知,都压榨在她身上,可怜极了。

二十岁的蓝苹,头炮打响,她成功了!

她能够演好娜拉,除了她自己的演技之外,还有重要的点,她跟娜拉心心相通!

她遍又遍读娜拉。她发觉,娜拉那“叛逆的女性”跟她的性格是那样的相似!她以为,娜拉是她,她就是娜拉——她成了娜拉的“本色演员”!

她在从娜拉到大雷雨文中,得意起来了。

“记得在演娜拉的时候,我在台上真是自在极了,好像娜拉与我自己之间没了距离,把娜拉的话当作我的,把我的情感作为挪拉的,什么都没有担心,只是像流水似地演出来了。”

后来,她在九三九年九月十三日中国艺坛画报所载的我与娜拉文中,也这么写道:

“当我初读娜拉的时候,我还是个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孩子。但是无形中娜拉却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热烈的崇拜着她,我愿意全世界被玩弄着的妇女都变成娜拉。”

“没有多久,我也离开了家庭。虽然和娜拉出走的情形不样,但是我却要照着娜拉所说‘做个真正的人!’”

“也许会有人说:‘还是回到家里吧’不,我们决不能畏缩的退了回去,无声无息的被毁灭了。我们应该更加努力!但是必须认清努力的目标:这不是个个人问题,而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我们要本着娜拉出走时的精神,挺起胸膛去争取社会上确切不移的地位。”

初出茅庐,初登舞台,蓝苹是用功的是刻苦的。娜拉成功了。甚至有的报纸把九三五年称为“娜拉年”——这当然是从中国的戏剧史的角度作出的评价。

不过,舞台毕竟受着多方局限,场戏的观众不过几百人上干人,难以出“大名”。

蓝苹期待着在上海出“大名”。她看中了电影——如果当上电影演员,银幕拥有比话剧多得多的观众,她便可以名扬四海了。

进入电通影业公司

上海电影界,看上去那些俊男靓女在那里进进出出,其实风不平,浪不静。国共两党在暗中激烈地争斗着。

九三三年三月,中共成立了“电影小组”,共五人,即夏衍钱杏邨亦即阿英王尘无石凌鹤司徒慧敏。另外,阳翰笙是“文委”书记,田汉是“剧联”党团书记,虽然没有加入电影小组,但他们分别打进“艺华”“联华”电影公司担任编剧,也活跃于电影界。

那时,蒋介石正指挥几十万大军,在江西围剿朱毛红军,岂容中共文化人渗入上海电影界?九三三年十月十三日,上海大美晚报登出如下新闻:

“昨晨九时许,艺华公司在沪西康脑脱路引者注:今康定路金司徒店附近新建的摄影场内,忽来行动突兀青年三人,向该公司门房伪称访客,人正持笔签名之际,另人大呼声,预伏于外之暴徒七八人——律身穿蓝布短衫裤——蜂拥夺门冲入,分投各办事室,肆行捣毁写字台,玻璃窗,以及椅凳各器具。然后又至室外,打毁自备汽车两辆,晒片机具,并散发白纸印刷之小传单,上书‘民众起来致剿灭共产党’,‘打倒出卖民众的共产党’,‘扑灭杀人放火的共产党’等等宇样。同时又散发种油印宣言,最后署名为中国电影界铲共同志会。该会且宣称昨晨之行动目的仅在予该公司警告,如该公司及其他公司不改变方针,今后当准备更激烈手段应付。联华明星天等公司,本会亦已有严密之调查矣云等。

“据各报载该宣言之内容称,艺华公司系共产党宣传机关,普罗文化同盟为造成电影界之赤化,以该公司为大本营,如出品民族生存等片,其内容为描写阶级斗争”

紧接着,九三三年十月十六日大美晚报又刊出影界铲共会警告电影院拒演田汉等之影片;对上海各电影院发出警告:

“祈对于田汉陈瑜沈端先即蔡叔声丁谦之卜万苍胡萍金焰等所导演所编制所主演之各项鼓吹阶级斗争贫富对立的反动电影,律不予放映,否则必以暴力手段对付,如对艺华公司样,决不宽假。”

这里提及的沈端先,亦即夏衍。

不久,上海国民党市党部又宣布,奉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命令,开列了二十八个“反动文人”名单,内中有鲁迅郭沫若陈望道茅盾田汉沈端先丁玲柔石胡也频周起应即周扬巴金冯雪峰等,查禁百四十九种著作。

面对如此严重的文化围剿,田汉阳翰笙夏衍等不得不退出艺华等电影公司。

接着,国民党警察抓捕了田汉阳翰笙。

这时,中共电影小组的夏衍另打主意,看中了电影小组成员司徒慧敏的特殊的社会关系——他的堂兄司徒逸民开设了“电通电影器材制造公司”,这家公司成立于九三三年,本来只是做电影器材生意,中共电影小组策动该公司在九三四年春改组为“电通影业公司”,拍摄电影。

于是,左翼影界人士纷纷转往“电通影业公司”,在上海建立新的左翼电影阵地。程秀华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这么评价电通影业公司的建立:“

“‘电通’的成立,标志了这时期左翼电影运动反‘围剿’的重大胜利。”

九三四年十二月,“电通”推出了它的第部影片桃李劫,由袁牧之编剧,应云卫导演,吴蔚云摄影。影片上映后,获得观众好评,使“电通”站稳了脚跟。影片中由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毕业歌,时成了“流行”歌曲。

九三五年初,电通影业公司迁入上海虹口荆州路四○五号原岭南中学内,在那里盖起摄影棚,拍摄了第二部影片风云儿女。电影的故事原是田汉写的。由于田汉被捕,由夏衍改编成摄制台本,许幸之导演,吴印咸摄影。影片的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田汉作词,聂耳作曲,传唱全国,以至后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就在风云儿女即将完成之际,蓝苹进入电通影业公司。据说,介绍她进“电通”的,便是最初在上海码头迎接她的那位青年导演史东山。

当年的电影新闻图画周刊,记述了蓝苹初到电通影业公司的情景,写得倒还真实:

“有天,施超正与几个同事,在网球场上玩球,忽然门房领了个姑娘进来,看她秀发垂肩,身段苗条,穿着件蓝布旗袍。当她问讯的时候,说得好口北平话。她是来访编剧先生唐纳,因为唐纳不在,她就改访了玉莹与袁牧之。可是偏偏不巧,他们两位也出去了。于是她便坐在网球场旁闲眺。不刻,也手痒起来,居然也提了丢在旁的网拍,参战起来,只挥拍几记,就知道她是内行。”

“晚上,在膳厅里,经理马德骥,替她介绍,方知这位是新近参加演员阵容的蓝苹小姐,并且还替她补自句说:‘蓝苹小姐是话剧界有名之士。’”

仅仅演过部娜拉,蓝苹就成了“话剧界有名之士”;以此为跳板,她跳进了电影圈子里。

蓝苹进入“电通”,正值“电通”在筹拍第三部影片自由神,该片由夏衍编剧,由司徒慧敏导演这是司徒慧敏导演的第部影片,杨霁明摄影,演员有王莹施超周伯勋吴湄。蓝苹来到之后,也就加入了自由神的拍摄,饰演影片中的女兵余月英角。

从蓝苹访问记看蓝苹

自从主演话剧娜拉举成名,关于蓝苹的种种报道多了起来。她进入“电通”,成为“影星”,更是记者追逐的对象。

在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各种报道之中,笔者以为九三五年八月二十八日至九月日连载于民报的蓝苹访问记,还算比较真切地写出当年二十岁的蓝苹初入电影界时的形象。

现照录原文如下:

蓝苹访问

民报记者李成

八月四日,吃好了中饭,搭十七路无轨电车到荆州路下来,向西约摸跑了数十步,那用白漆写在黑篱笆上斗大的“电通影业公司”这几个字已映在我底眼睑里了;虽然酷炎的太阳光芒直射着我,满身如雨般淌着汗珠,但因为好容易被我找到了处所,所以这却使我有“乐极忘悲”之感,只兴奋地向前迈进。

跨进了大门,门房便站了起来问我找谁,我边用手巾拭着汗珠,边告诉他要找蓝苹小姐,但他也只应声“唉”,却不再问我底姓名就溜烟地向宿舍那里跑进去了。过了会,门房转出来,站在摄影棚底门口,用手在招呼着我,于是我就大阔步地跟着他走进了会客室。

这时,刚巧有个青年埋头在弹钢琴,蓝苹小姐很起劲地站在旁边练习嗓子。她,穿着件白色的条子纺绸旗袍,脚上也只穿双白帆布鞋,连短统反口的袜子都没有穿而裸着。她底脸上既没有擦点粉,又没施胭脂,当然口红更是谈不到了。还有她底头发也不像‘娜拉’那样卷烫着,却只在前额上留着几根短发俗呼‘前留海’,其余都是朝后梳着,真使人感到不如摩登女郎那样的妖艳与讨厌,而是好像乡下姑娘似的纯洁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