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算下时间尚早,有心激陈嫣清醒。她突然大声喊道:“地震了,起床,懒猪――!”

韩天桢问:“我才点点头你就知道我理解的不对,你是神仙啊?”

我配合着感慨:“现在工人也不好当。”这句话我是替莫菲说的。领导端起茶杯:“小毕,喝水吗?自己倒”。我赶紧摇头“不喝,我不渴”。我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我起身,对领导说:“领导你忙,我不打扰了,办公室还有好些事。”他显然对我的识趣很满意,朝我摆摆手,笑着说:“这样好,抓紧工作,有什么问题要多沟通,年轻人大有可为啊。”说完,他又朝我摆摆手,我转身正准备出门,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领导说:“请进”,来人推门,我一看,是领导秘书小孙,我们彼此微笑算做打招呼。然后我出门,办公室谈话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其他的,私下再找机会吧。小孙在我身后轻声把门掩上,里面传来了小孙毕恭毕敬的声音:“领导……”

莫菲试探到:“一时赶不回来怎么办?”

反正,那位师兄不仅在实际中帮了我许多,更重要的,他帮我渡过了心里的坎。他在我做人还昏昏沉沉之时就告诫我不要羡慕他的能干和肯干。他说:“顶个屁用。”他又换句话说:“能干和肯干,也就是屁大的作用,不放于身体无益,放多了既招别人讨厌,又危害社会”。我被师兄的粗鲁震惊,斯斯文文的师兄曾被无数同学描述成和“江南闺秀”一样雅致内秀的男人,你听,他们都不说“女人”,而要用“江南闺秀”这个词,便可知他从前是怎样一个风花雪月的儒雅之人。他对我的震惊毫无反应,他只是一手拍拍我的肩,一手扶一下有些滑落的金丝眼镜。“领悟啊!希明,你还年轻……”想起来,这句话现在的领导也时常对我讲。唯一不同的,那年我二十五,今年我三十五。

我:“万一睡着了打呼噜怎么办?”

人人都想成为king或queen,莫菲和余青青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该来的总要来,或早或晚。他必定要出现在你面前,躲也躲不掉。很久没有m的消息了。因为自己心里愧疚的原因。莫菲也暂时放下了想搬走的念头。虽然这样于她和邹远卿卿我我甜言蜜语很不方便,但心里的结已开,每天发发信息问问“你好吗”之类,也就足矣。

和莫菲不同的是,虽然也和男友分了手的韩天桢更直接的多,她和另一半总是争吵,冷战(瘦小文静的韩天桢是不会打架的),分手,再和好,出去约会,吃饭,玩乐。只是回来后韩天祯都会自怨自艾,恨自己不争。就是这样两个女子,恰巧落寞,恰巧悲伤,彼此惺惺相惜。她们是对方的慰藉和借口,她们是倾诉者和聆听者,她们有同样的理由不快乐,喝酒,发呆或发疯。

莫菲母笑“就是,就是,哈!人是会变得”

“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可哪里才有不败的花?

“温暖的……”

莫菲不说话,她指指指窗外,苏易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他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搞得发毛,幸好是白天,要不非抓狂不可。

苏易:“死丫头,整我呢?”

莫菲的眼睛明亮异常:“你听到了吗?有雨落的声音。”

苏易疑惑,莫菲上前开门,一股凉气窜了进来,她走出去站在门前抬头看天。苏易走过去拉莫菲进门,这才感觉有细细的雨落在脸上,他们是那样的细小,用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微小的身影,他们小到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地面升腾的热气蒸发。可是,莫菲听到了他们降落的声音。

他们回到屋里,把风雨关在身后,苏易困惑不解的看着莫菲:“真的下雨了。”然后她看见莫菲含笑的眼睛,里面装着两粒小小雨滴,晶莹剔透。她的手里捏着电话,指尖反复在上面划过,她要打电话给sunny吗,问问他那里下雨了没有,自他走后,她努力的把他清除出去,她甚至换了电话号码,可是,该怎样才能把刻在脑海里他的号码也一并删除呢?她不要他,害怕他先推开自己,她躲着她,害怕他先一步忘记自己,她不去想他,害怕他的心根本未曾想念自己。她是如此的软弱,软弱到他走的那个早晨,她连想的勇气都没有,她一直忙忙碌碌到了今日,不给自己一点点多余的时间。她想,真好,sunny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也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真好。可是该怎样才能抹去已经留在历史画卷上的印迹。她想,真好,我终于不必躲躲闪闪,不必羞耻,不必哭泣。可是她这样想时心里那样痛,痛的连哭泣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只是逃避着,惊慌失措。

她拨那个号又压掉,再拨再压,每一次都不等对方觉察。她怕接通以后等待她的是另一场噩梦。她沉默着,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机械的压着手机,一遍一遍,最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写的是另外一个号码,号码的那端连着邹远,他听她的话不来找她,不来看她。他那里冷吗?他会一直等她吗?他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吗?“我再也回不去了”,莫菲眼睛里的水干涸了,独留漆黑一片,她的世界也是漆黑的。

苏易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看不到莫菲的内心,但他感受到了她的悲伤,那种悲伤缓慢而深刻,那种悲伤是真正杀人的病毒,他侵蚀的不是你光鲜的外表,而是你的血你的骨,他夺不走你甜美的笑,却掏空了笑的内容。他真想对莫菲说:“若是痛,就哭吧”。他说不出口,他和莫菲只是朋友罢了,他的肩膀怎能如此草率就当了她的依靠。这不公平,对他和她。

莫菲躲着韩天桢,韩天桢却自己找上门来。身边带一个额前留一缕头发搭在左眼上,相貌还是端正的男人。韩天桢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介绍“这是贝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莫菲心知韩天桢这是来给她现宝来了,现在正等她锦上添花呢。关于“现宝”一事,男女大不相同。男人喜欢把宝藏在家里独享,而女人则会迫不及待找人分享,从手上的钻戒到家里的红木地板,从儿子小考100分到男朋友被老板赞赏。她都要一桩桩拿出来摆在桌面上,恨不得天下人都赞她一声好。因为她是真心实意的喜爱着,因为他在她心里确是有着一分分量,她在昭告天下时有着一点炫耀之意和虚慕之心,但她内心是真正感到欢喜的啊……

莫菲装模作样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贝西一阵,对韩天桢悄悄说“难怪上次你说和人家和不来,原来暗度陈仓啊,害的我白忙一阵。”韩天桢笑:“哪呀,是那之后才认识的。”莫菲伸一只手给贝西,“你好,我是莫菲”,贝西一甩头,把刘海甩到眼睛边,然后伸手:“你好”。莫菲摸到他手心的汗,心想会不会自己搞的太严肃,弄的人家紧张。本来还想开几句玩笑,也咽回了肚子里。三个人都没什么话说,贝西坐了一会起身告辞,说下午还有些事。韩天桢送他出门,眼波流转之处尽是缠绵和不舍。韩天桢天生有些暗黄的脸颊此刻也有两点绯红挂在上面。她已经不再是什么百合花,她现在是三月的桃花一朵,粉嫩水润,风情万种。

哪一个被美好爱情包裹的女人不是一朵桃花呢?未开时便带着一些少女的娇媚,全盛时更是动人心魄,即便凋零,也要落一地缤纷,生的美,开的美,败得美。此刻莫菲看着韩天桢,也只一个美字可言。

韩天桢有些羞赧的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莫菲心想“我若是此刻说一声不好,怕是我们俩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她答得中肯“看起来人还不错,你觉得呢?”

“嗯”韩天桢垂着头,轻咬嘴唇,细小而白的牙微露在红润丰盈的唇间,这是16,17岁少女时代的韩天桢,这是莫菲从未见过的韩天桢,莫菲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莫菲干脆充当起家长的角色,细细盘问。若不如此,今日怕是打发不走韩天桢了。原来这二人也就认识了不到二月,是在朋友的朋友一场聚会中相遇,当晚四目相对,擦出爱的火花。导火索是贝西弹得一手流利的吉他和略微沙哑的歌喉。一个弹吉他的音乐爱好者,一个单纯崇拜他的女子。二人一拍即和。此后,贝西时常背着吉他出入韩天桢的家门,自弹自唱,自娱自乐。一来二去,贝西的吉他从此留在了韩天桢的闺房。固然爱是无缘由的事,但莫菲依然不愿意自己的姐妹被几首小曲诓昏了头。

莫菲很郑重的问道:“你喜欢他什么呢?”她期望听到更多和“小曲”无关的答案。

韩天祯也郑重的思考了一会答道:“说不清,就是和想和他在一起。”

莫菲:“不是喜欢人家会弹小曲就好。”

韩天桢:“为什么不行?他的吉他弹得真好。”

莫菲:“是吗?难道他想走文艺路线?”

韩天祯:“你也太了,还不许别人有个爱好什么的。”

莫菲笑:“我15岁的时候,班上有不少男生为了耍酷,每天抱着吉他上学。其中有一个男孩子,因为有些音乐基础,学的特别好,再加上他故作忧郁的歌声,和略长的头发搭配起来,那个帅啊,在年少的我眼里,简直惊为天人。班上有一半的女生都爱慕他,以为他是白马王子的化身,而将要与他牵手的女子自然也会成为公主……”

韩天桢:“后来呢?”

莫菲:“没有后来”。

韩天桢急了:“怎么会没有,就算是早恋,也该有个结果”

莫菲:“好吧,后来班里又出现了一个打篮球超有明星范的男孩,大家就转移注意力了,吉他男也把吉他丢回了家,没了。”

韩天桢:“那又怎样?”

莫菲慢慢站起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离开韩天桢五步开外,笑嘻嘻的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她们一样,会因为一把吉他一个篮球恋爱。当然15岁的我也曾暗恋过那位吉他男,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心跳加速,他一拨弦一开口,我就觉得那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歌,心里的那份感动,用可歌可泣来形容也不过份。十五岁啊十五岁”莫菲摇头晃脑的感慨,韩天桢果真一个靠垫砸了过来,带着一股刚劲的风,

韩天桢:“你才幼稚呢!”她急急的解释,“他对我很好的,你真以为我智商为零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特开心……”莫菲听她语无伦次的叙述,知道她中毒已深,想来这一对因该能修成正果吧,又想起过去韩天桢所受的伤,不忍再刺激她。她挨着韩天桢坐下,拉着她一只手,很认真的说:“既然觉得幸福,就加油吧,结婚时我做你的伴娘”。韩天桢脸上红的浓烈,最好的胭脂也画不出这样漂亮的效果,因为那是幸福的颜色。

韩天桢从莫菲这里得到了她想要的肯定和赞赏,她满足的离开。莫菲站在窗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她依然瘦弱,但风绕着她走雨也不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脚步欢快,体态轻盈,她踩在地上,地上便是繁华织的锦毯,她辉辉手臂,身旁就有无数霞光流转,她穿着旧衣裙,却恍若一件镶钻的晚礼服,她的皮鞋上已有了小裂口,却散发出和水晶鞋同样的光彩。在韩天桢小小的天地间,她做了公主,因为她找到了骑白马的王。他将挽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高贵的房间,最终,走进婚姻神圣的殿堂。

莫菲的眼前就是这样像看电影一样,一幅画接着一幅画,直到再也寻不到韩天桢的身影,她才回到现实。她自然是替她高兴的,但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变成焦虑不安。她四处寻找事情做。离晚上上班的时间尚早,她也干脆把上班要用的物件准备妥当,刷牙洗脸头发用黑的橡筋捆好,又觉得指甲长了,拿剪子细细剪一遍,小锉刀挨个一点点的打磨平整,工鞋上油,鞋带理顺,要扎成端端正正的蝴蝶结,这样绑那样系,她耐心的调整,直到两只鞋上的结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出来。她对着镜子仔细看身上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因为屋里的梳妆镜只能照半身,她又搬张椅子站上去看下半身的情况。裤脚上有个线头,她小心的拈起来。再侧身看后边,看见裤袋上的扣子开着,于是仔细扣上,再抚摸着让他平整。就这样一来二去,竟花去一个半小时。可是离上班还有那样长的时间。她在屋里一圈一圈的走,地拖一遍,床铺一遍,洗脸盆刷干净。实在无事可做了,莫菲索性出门。

一出门才知道变天了,九月的傍晚,莫菲却冷的有些哆嗦。可自己在屋里看时天明明晴好。

莫菲走在街上,有卖衣裳的,她过去看一下,有买鞋的,她上前摸一摸,杂七杂八的精品店里,她一点一点的看,镶水钻的卡子,流苏的围巾,会唱歌的梳妆盒,每一件她都爱不释手。过书店时,她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去看,看到没什么新书上架,她很快离开了。一些饭馆里三三两两的已经有人开始吃饭,她不觉得饿,却很想进去坐坐,她觉得那里面是暖的,她在一家川菜馆门口徘徊了一阵离开,一个人,她想:“我进去要什么好呢?会不会看起来像个傻瓜”。旁边也有面馆,她停了三秒又离开了。她讨厌那个面馆的椅子,劣质的塑料做成,一色的天蓝。看上去又冷又硬的模样。她继续向前走,她在一个小超市里买了一包饼干和一盒牛奶做为明天的早饭。她拎着东西心里有着小小的满足,因为她拎的饼干是最爱的巧克力味道,牛奶也是孩子气的旺仔牛奶。她想着明早吃掉他们时那种甜滋滋的味道,她的眼睛也有了甜美的弧度。

再看表,时间刚刚好,吃完饭直接上班,她觉得这样的安排再完美不过,心情又好了几分。“真好”莫菲想“这样真好”。

晚上,天更冷,月亮却很醒目的挂在天上。在它的周围,有一个晕染开的圆,莫菲知道那是风晕。莫菲并不关心是不是要刮风。她只觉得那圆圈的颜色妖异的怕人,他比橘色更深,比红色稍淡,有点像干涸的血。她指着月亮叫苏易看,苏易说:“要变天了”。这不是莫菲要的答案,但莫菲没有理由要求更多。此时苏易正拿着手电筒做例行检查,莫菲紧紧跟在他的旁边记录一些数据,虽然屋里屋外都亮着灯,但这点微弱的灯光却不足以冲淡头顶妖异的光芒和四周漫无边际的黑暗。莫菲的心咚咚的跳的厉害,苏易似是察觉到什么,他说:“你回办公室去,我一个人来。”莫菲望一眼办公室日光灯管惨白的光,咽一口唾沫“我就待这儿,和你说说话,干起活也快一点。”苏易笑一笑继续工作。除了说话和写写字,莫菲的确是没做过什么事,她的手没有拎过笨重的工具,没有被油污浸过。她也没有爬上爬下去看压力表,计量表。她的工作手套总是很新,全都堆在苏易的柜子里。在别的女子手上磨起了茧子时,她的手依旧只能拎起一只钢笔。比起和她一样处境的女人,这实在是难得的享受。她是知足的。

一个操作间检查完毕,出门,苏易一手抓手电,一手费劲的把两扇铁门合拢。门上的锁丢了已经有些年月了,一根小铁棍做了插销。苏易手一抖,插销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几声响后不见了踪影。莫菲赶忙去找,虽然大门上有瓦数很大的白炽灯,再加上苏易手里的强光手电筒,但在黑暗里找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谈何容易,两个人四处翻检,一无所获。用些别的物体代替吧,不是太粗放不进去,就是太细承不住重量。苏易喘着气说:“你去办公室里帮我拿截铁丝,我先把他拴上”。莫菲看看从此处到办公室中间漆黑的道路,不吭声。苏易好脾气的又问:“那你帮我把门拉着,我去拿”。莫菲小声说:“我和你一起去”。苏易无奈的笑,两个人又折腾了一大圈,等再把门关上时,莫菲的额上竟有了汗水,而苏易更是连工作服也脱掉了。后面的工作便有些潦草。偏巧就这天夜里有一台机器出了故障,那台机器靠房间的边角,不知从何时开始漏油,苏易和莫菲去检查时匆匆忙忙的,也不曾细看,谁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等到第二天早晨,苏易才发现地面积了一滩油污。两个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赶紧按程序停了机器,打电话报修,然后两个人用土盖,用铲子铲,擦洗,拖地。直到领导开车上来巡视,地上还是有明显的印迹。这件事的后果是当月的工资两个人各扣两百。

对这件事,莫菲的态度是无所谓。而苏易却忿忿不平。学理科的苏易从油滴落的体积和速度判断出,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足以有那么多油积在地上。很明显机器是从白天或头天晚上就开始出问题的,那台机器所处角度比较隐晦,晚上光线不佳,看不到情有可原,但是白天青天白日的,人员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就算扣钱,也不应该单扣我们的。莫菲听他分析的有道理,但是“道理”有多少分量呢。

更让苏易气愤的是,有一个年长的师傅好心的教育他说“你打电话给上头说什么,你不是自投罗网吗,自己悄悄弄干净不就行了”。他说:“万一出事呢?”对方笑:“最多就把机子停了修呗,与你何干?”他把这段对话原封不动的讲给莫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