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谋素有贤名,又是皇叔的身份,说话自比他人更有份量,只是这样的话经他说出来,不免令人惊异,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冰轮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大将军可晋郡王爵,至于霍凛,他年轻轻轻已经是车骑将军,还该多历练历练,不宜再行加封了。”

冰轮忙上前,轻轻按住了她:“还不算太晚,你再睡会儿。”

垂拱殿后檐六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之间,有一个宽大的两米多高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皇帝的龙座,龙座后面,本是一扇精美的雕龙屏,如今雕龙屏却已后移,中间设了一道珠帘。

沁竹道:“是,奴婢这就让疏桐去宸主子宫里。”

宗谋自幼长于宫廷,深知权位斗争的残酷,听到这消息也不算意外。只是当初他从狱卒口里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心下是十分痛快的,他对那位兄长可算是满腹怨毒,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但现在听到皇后的死讯,却又是另一番心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从前。。。我倒是错看了皇贵妃。”

宗煦道:“先帝宾天,母妃此时伤心欲绝,不宜提此事,待朕行了登极大典,再正式昭告天下,尊母后母妃为皇太后不迟。”

“可是。。。”

“儿臣很喜欢柴太傅,他是一位英勇的将军,煦儿也想以后能像他一样威风。”宗煦眼里发光,随即又皱了下眉:“但是皇兄不喜欢他,上次挨了父皇责骂,他归咎于太傅,已经许久不来上骑射课了。”

皇贵妃对皇后略一欠身,迈入殿内,皇后心下恚怒,却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丽妃道:“我们走。”带领一众内监宫婢离去。

莲真心头登时如有暖阳拂过,脸上重拾欢颜,乖顺的跟在她身后。

皇帝脸色倏地沉下来:“他们又来做什么?”他已有半月没去上朝,群臣谏劝的奏折,亦搁置不理,可是以王忠为首的一干忠直老臣却不依不饶,过几日便来长乐宫一遭,以求面谏,这令他大为光火:“西疆虽战事未平,但有霍牧坐镇,荡平番邦指日可待。除此之外天下太平,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件事都要来烦朕,还要内阁有何用!”

“娘娘还说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还会再赐你东西,只不过下次赏赐的,可就是三尺白绫了。”那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手虚抬了一下:“好了,李太医,你这就请回吧。”

“奴婢已两世为人,昨日种种,对我来说已如过往云烟。”崔娘低声道:“承蒙娘娘不弃,委用我这样一个废人,并妥善安置我的家人,奴婢愿结草衔环,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横波微愕,答道:“没有。”

“皇上,臣以为,我军从人数上占优势,有霍大将军作主帅,更是士气如虹,正当主动出击,将番兵一举歼灭,使得他们再无喘息反咬的机会。”

“我干什么?哈!”霍泽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极反笑:“我跟你说,我是不会娶那没人要的泼丫头的,要娶你去娶!”

“是。”

“是,我这就去。”

“挺好么?”霍泽伸筷子夹了一块獐肉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方道:“我瞧这个年,她只怕是不大好过吧。”

“那日内宫家宴所要穿戴的衣裳首饰,你们已准备好了吧?”

李玄真道:“不敢有劳赵总管。”躬身行了礼,小心翼翼退出大殿。

“嗯。”

皇帝道:“从前这孩子还在太妃宫时,每每见着朕,都是畏畏缩缩,有疏离畏惧之感,令人见了生气,如今举止倒是从容了许多。”

敏妃突然站起,灵雀被她的表情吓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敏妃目露凶光,厉声道:“本宫身居妃位,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我此刻并未定罪,皇上怎么会随便把我的儿子送到别宫抚养?”

“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皇贵妃用眼神阻止她,轻声道:“这座皇宫让你害怕,也让你看不见将来,一个皇子或公主,可以成为你的保障,若是幸运的话,也许还能带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贵。”

李茂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万状,皇贵妃道:“但你要记住,我饶过你,是取你对莲嫔的一片忠心——忠于她和忠于我并没有什么两样。”说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语气转为森冷:“但如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好好照顾你的父亲,去吧!”

所有人领命而去,分头四处搜寻。敏妃只是冷笑,侧过头去,见皇贵妃正悠闲坐着喝茶,仿佛置身事外,便开口道:“皇贵妃,你也觉得此事是我所为么?”

横波大喜过望:“是,我这就去。”

皇贵妃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么?”

凉药乃是一种汤药,由麝香及数十种罕见难觅的药材所制成,此药至阴奇寒,既有堕胎之效,久服亦可导致不孕,向为宫廷所避讳,被列为禁药之一。

莲真香肩微耸,只不说话,皇贵妃轻轻一叹:“你歇着罢,我宫里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说罢站起身来,又道:“宫中岁月漫长,唯有一忍字,方可有出头之日,你若只顾眼前,便枉费你我彼此相待之情,记住我的话,好生爱惜自己。”

丽妃不免有些讪讪的,一边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茶,一边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见娘娘因病大权旁落,心中着急。”说罢欲言又止。皇后会意,向染春点点头儿,染春便带了伺候的人下去了,反手关上了门。

莲真一惊,连忙道:“皇上虽是一片眷顾之心,但我一进宫开始就住在这里,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实是不忍搬离,何况,我一怀孕便搬了宫室,别人口里虽不敢言,心中只怕都会觉得我仗着皇上宠爱,行止轻狂。”

“此事言之过早!”

“知道自己错,那是一件好事。”霍淞神色渐渐柔和,看了他一会儿,嘱咐道:“你伤还没全好,躺着休息去吧,我明儿再来看你。”

“他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惊魂未定,想要抬手去擦额上的汗,却又忍住,几名御前带刀铁卫并排单膝跪在地上,为首的铁卫脸色惨白:“臣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诧异:“这是为何?”

赵承恩亲自接了,递送到皇帝手里,皇帝略略看了下,将册子放下:“朕瞧这些谥号都不妥当。”说着,提起笔在纸上写了“缪灵”两字,淡淡的道:“就这个吧。”

慕绯羽却仍站在那里,低眉顺眼,恳求道:“我想跟娘娘单独说几句话儿,娘娘可否应允?”

莲真哽咽难言,一手被她握着,一手却紧紧抓住她的衣裳,皇贵妃叹了口气,怜惜之心油然而起,伸手欲要拥住她,外面却传来门响,她心神一凛,连忙跟莲真分开,侧头望去,宝贞已急急挑帘进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已瞧见莲真微红的眼眶,不由得愕然。

到得正午时分,皇贵妃果然准时前来,横波和宝贞早站在宫门外等候,一见了她,齐齐拜下去:“奴婢参见娘娘。”

“奴才记性不错,应该不会忘。”

“小主,你虽有皇贵妃关照,但呆在这绿绮宫,非长久之计,眼下,皇上对你正是眷恋,你需趁热打铁。”横波心下焦虑,一字字道:“小主,你得重回撷芳宫,你得怀上一个皇子,你的路还很长,你要一步一步去争取更多的东西,再也不能让自己重蹈静心宫的覆辙了。”

皇贵妃细细嚼了几下,但觉一股甘甜脆美的汁液在舌间弥漫开来,满口鲜嫩清香。她看了她一眼,忽然放低了声音:“莲儿,我在想,你的生日。。。”

霍凇细细咀嚼着他的话,突然恍然大悟,磕头道:“儿子遵命。”

莲真天性本是活泼,进宫之后,刻意压抑自己的性子,迭遭恶意之后,更是小心谨慎度日,可是自从住进了绿绮宫,在这面冷心善的皇贵妃面前,不觉又回复了少女的天真可爱。她这时早已把捕蝶之事丢到一边,欢欢喜喜的走到皇贵妃面前,见她雪白的面颊泛出一抹微红,不由得“咦”了一声:“你喝了酒?”

“嗯。”

敏妃满心欢喜:“烈儿聪明,那是像皇上。”

皇贵妃不答,却反问她:“你出去虽有风险,却也有可能站到最高处,享尽人间尊贵。在这里却是了无声息,如槁木死灰般的过日子,你真甘于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葬送在这里吗?”

“嗯。”

“出去。”

李茂心里不禁有几分着急,讷讷道:“皇贵妃再三嘱咐微臣,务必将小主身子调养好,现下天气冷暖不定,虽说已痊愈多时,仍是不可大意。”

莲真心里一跳,眉梢涌上一丝喜色,方欲站起,想了想又坐下了,作出浑然不知的样子,继续绣着那朵莲花,那手却微微的有些颤抖。宝贞一边挑起帘子让皇贵妃进了内室,一边悄声道:“娘娘来得正好,我们小主正伤心着呢,连午膳也没好生用得。”

皇帝闻着她身上散发的一种奇异的芬芳馥郁的香气,感觉她温软的身体在怀中蹭动,不觉有些情动,手便不自禁的伸进她衣内,慕绯羽声气微颤:“皇上,不要在这里。”

“我才不会。”莲真满脸晕红,轻啐一声,又道:“为什么是我?说不定是你每日里想着找个。。。”却终是脸嫩,就此打住。

冰轮心里暗笑,岔开话道:“你看那花开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