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漆扬了扬眉,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眼中却划过一丝兴味:“呵。”

他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下,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宋鸣鹤一挑眉,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宋鸣鹤娶了廖清欢后,确是意气风发了好一阵子。可近来,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他越来越感觉不得劲,心底总有个地方空空的。

“北楼楼主家中多了一名女子,前些日子出了远门,这才回来。”

陶枝也没法解释,只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帮一下。”

程漆薄唇一勾,扶着栏杆向她压下来,声音低哑:“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嗯?”

程漆拉着她往城中走,陶枝回头看看那匹陪了他们两天的黑马,问:“就让它在这儿吗?它晚上吃什么?”

可她一挺身,身体曲线便勾勒得分明,从程漆的角度,正看到她白皙颈子下两段纤细锁骨,再往下是裹在衣服里的一片丰盈……

陶枝低着头,直把他往外推:“你给我出去……”

程漆抬头一蹭鼻尖,比划道:“她那屋,床垫了三层,垫薄了可能睡不惯。”

陶枝一怔,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惩罚他离开了她,走向了另一个人,惩罚他不懂珍惜?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书籍、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洗干净了看看!”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陶枝心事重重地蹲下身,挠挠它的下巴,小猫喵喵地叫着,用尾巴轻扫她手背。陶枝这才看见,它尾巴上被挠出条长长的血口,不知道是不是和别的猫打架了。

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没早些发现陶枝在这方面的才能。宋鸣鹤眉心微折,柔声问:“怎么想的去找陈文隽?”为什么不找我?

这两日是在研磨蚌粉,伙计只做不问,显然是陈文隽打点过了,陶枝很满意。年轻小伙子力气大,用具也称手,虽然不如程漆那样高效,但磨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她平时常是淡然又守礼的,虽生在寻常百姓家,但行事总有种大家闺秀之感,从前程漆总觉得她端着,太装。于是没事就气她,觉得很有意思。

陈文隽双手捧着一罐香粉,抬起一双大眼睛:“那……那我卖成之后,去哪里找姑娘呢?”

这店的主人和他有过龃龉,香居和他的雅庄又极为相似,因此向来被他视为对手。香居重质不重量,店老板在宋鸣鹤看来是个脑子不怎么好的,每天除了钻研就是调制,全身心都扑在香上,若不是品质好老客多,早就开黄了。

宋鸣鹤蹙着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如也,便就作罢。

陶枝瞪大了眼睛。

日头从云里探出头,光芒越过窗棱。

程漆从墙上直起身。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她拿了一半的钱出来,剩下的放好,然后挑一身牙白色的刺绣金花裙,穿上去了集市。

程漆把折子递给他,站起来动了动肩颈。他已经换了一身墨色深衣,袖口勾银线,身形挺拔,神情松散。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阿婆佝着背要去接她手上最沉的褥子毯子,程漆这才从门上站直了,几步走过来:“您就别动了,我来。”

陶枝笑着点点头。

陶枝连眼神都没有偏离一分,默不作声地越过他,一步步向府外走。

她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捻了捻走线并不齐整的裙裾,歪头盘算着今后的路。

宋鸣鹤面色几变,半晌后才移开视线,一垂眼:“对不起……她一直在等,等了三年,到如今……清欢,她不求名分,你我不都有愧于她吗。”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

陶枝顺着抬起头,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