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隽举着他们各自的小碟,都快疯了:“怎、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一样做的啊……”

陶枝心平气和地任她打量,语气如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事?”

程漆结实地挨上了,却一声不哼,薄唇抿成一条线。

陶枝笑着摆摆手:“不用。”

他没有一丝嫉妒,只是迫切想向她学习,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姑娘能否教教我?不、不白教!你看我这店里可有堪用的,都可以送你!”

程漆目视前方,惜字如金:“顺路。”

然后她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笑,摸上鲜妍的口脂,转头朝他笑:“今日这颜色好看吗?”

程漆戴上了,嘴上却没提,大爷似的用手指捻了一点她磨出来的蚌粉,嗤笑道:“你打算用这个抹脸?”

陶枝一点不觉得自己狂妄,她写的和离书,她按的红手印儿,在她看来,那就是她休了她前夫。

为宋鸣鹤生气还不如为一条狗生气,不值当,不应该。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由他亲自带人,去一趟,”隆宣帝扔了折子,目中闪过森森冷意,“不要打草惊蛇,朕要见活口。”

过了很久,黄昏的光影斜斜穿过屋檐,那男人才终于一动。

梁萧叹了口气,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程漆所过之处,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慢慢打了卷,蜷缩在一起。

是一支金桃花会儿话。”

话音淡淡的,但没有方才那样明显的不耐烦。好像是被阿婆那一筷子敲没的。

典型欺软怕硬的货。陶枝唇角落下来,眸中一冷。然后她理了理衣袖,意味深长地用左手食指向廖清欢一点,然后昂首挺胸地往正门走去。

原本箱子里的衣服已被她挑拣过一遍,虽然按照从前习惯这些大多不入眼,但毕竟物是人非,暂时也讲究不起来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妆花裙,料子粗糙,但好在颜色鲜妍。镜前一站,女子年轻的白皙脸庞上透着健康自然的红,双眼清澈灵动,唇红齿白的模样,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是深秋的风从门外漏进来,她卧在榻上已经五六日,病得昏昏沉沉。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陈文隽眼底两坨青黑,担忧地小声问陶枝:“陶姑娘,作坊产的这一批比不上你最初手制的那十几罐,若是有人不满意怎么办?”

陶枝知道,上一世名动京城最后位列贡品的芙蓉粉,也不过是这样的品质。她的本意也只是不伤及皮肤,润肤本来就不应是香粉的职能。

陶枝摩拳擦掌,她知道自己有凌驾于当世所有同行的优势,那就是她知道接下来哪种妆品会流行,所以她永远能够走在所有人前面。

正想着,铺面外忽然一阵喧闹,店伙计跑出去看,陶枝接过打包的活儿,眼睛往外看着。

“我的脸被伤了!就是用了这芙蓉粉!大家可都留心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铅粉更伤脸!”

陶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来搅局。

店里都是年轻女子,多数是慕名而来,还没真正使用过的,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

廖清欢趾高气昂地走进香居,捂着自己的脸:“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打的招牌倒好,可用着不是那么回事!”

店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好不容易攒够钱来的,悄悄贴墙往外走,还有些高门小姐,也有些动摇。门外挤满了人,全在观望。陈文隽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有些慌:“这、这怎么可能?就算不能润肤,也绝不会有害啊!”

陶枝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等廖清欢说完才笑了笑,一按陈文隽的肩膀,从柜台子后面走出来。

芙蓉粉就胜在用料,就算她脸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一定不是因为用了芙蓉粉。陶枝不把她当成麻烦,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真正把她自己的招牌打响。

廖清欢看见她脸上自信清丽的笑容,眼神更狠,干脆不顾仪态地大喊:“就是你做的对吧?你赔我吗?!”

陶枝笑着摇摇头,慢慢抬起右手:“不,我要让你知道芙蓉粉的用处。”

皇宫,御书房。

程漆负手立于一侧,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一样。

半晌后,隆宣帝看完暗报,往案上一扔:“拔出南阳,必要带些泥出来。上次做的好,这是小事,不用你亲自出面了。”

程漆语调平平:“是。”

只要是在宫里,尤其是在皇帝身边,植于身体中那几乎已成为本能的臣服会更强烈。龙案上焚着皇帝经年不换的香,程漆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他身上那道黑线正发烫,像是在和它呼应。

隆宣帝锐利的目光扫他一眼,语气亲近:“家里都好吧?”

程漆浑身一紧,肌肉绷起,面上却还是平静的:“都好。”

隆宣帝对他了如指掌,立刻发现他的僵硬,笑了笑:“朕既允诺,这么多年可曾反悔?放心。”

程漆沉默跪下:“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程漆长舒口气。等在一边的梁萧走上来,和他一同往宫外走。

程漆照例无话,梁萧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七哥,你心情不错?”

“嗯?”程漆瞥他一眼,神情恢复冷峻,“……还行。”

硬要说,好像是还可以。没有往常从这里出来的烦闷。

原因么……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跟他置气了。

路过集市时,程漆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梁萧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忙退回来,发现他停在一个点心摊前。

“七哥,”梁萧一脸震惊,“你还吃这玩意儿?”

程漆想起昨天的炖牛筋,在梁萧的目瞪口呆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一大包豆沙丸子。

看在她主动示好的份上……程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