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时候杜家被降了爵,又被收回了世袭罔替的丹书铁券,而沈逊刚刚入阁,颇受先皇重用信赖,沈慷也有功名在身,她是不会嫁到沈家的。当年,沈逊炙手可热,可他七个子女的婚事都不甚理想,还不就是因为当年的事。

杜氏微微摇头,说:“二丫头没有嫡女的身份,仍是沈阁老的亲孙女,林阁老唯一的外孙女。她名声再坏,能坏得过她外祖父林闻吗?今上不照样说林阁老是一代名臣。我想给你舅舅写封信,却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要是你外祖父还在就好了。朝中有个风吹草动,哪怕珠丝马迹,都逃不过你外祖父的眼睛。”

“太太放心,老奴会敲打刘姨娘,她还要为三姑娘考虑不是。”

这时候来沈家,还带了两大车的礼物,这么郑重,这又是为哪般呢?

“你,过来,去给我家姑娘拿个厚棉垫。”鹂语昂首挺胸,冲吉祥堂一个二等丫头勾了勾手指,根本不在意老太太房里一个二等丫头要比她高几个档次。

等到他对他的妻子有了整体认识的时候,他的妻子已怀孕三个月了。即使他对他的妻子失望至极、对万武满腹怨气,也无计可施了。婚姻有缺憾,还好能用纳妾添补,取妾室的优点,补妻子的短处,这样他心里才慢慢平衡了。

那一年,林闻只有十四岁。

另一个是金嬷嬷。

她不甘心。

“那个贱人?呵呵,祖母在说我的外祖母吗?她都去了这么年了,没想到还让祖母记忆犹新,真是荣幸。祖父刚去逝,祖母就这么折磨我,其实是想报复我的外祖母吧?祖母本是胜利者,却这么放不下,看来还是赢得太……”

沈荣华摇头轻叹,不管鹂语如何讨好、多么能干,有前生的芥蒂,她都不会喜欢这丫头。但这丫头嘴巧、灵透、精明,会为人处事,稍加培养,就会成为她的助力。有的人就如同一把双刃剑,好用却要提防,鹂语就是这类人。

初雪是京城沈府买进来的人,难怪沈荣华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外面买进来的奴才,府里没有家人亲戚,也没有人脉关系。别的主子不愿意用这样的下人,而沈荣华恰恰相反。现在,除了一个刚建立感情的父亲,其他人是亲非亲。她喜欢用和她一样的下人,都是“光棍”,做事才义无反顾,没那么多牵挂。

“今天我高兴,嬷嬷就别添堵了,弄得别人不高兴,自己也生气。”沈荣华很亲昵地挽住周嬷嬷的手臂,说:“快过年了,咱们苦了这些日子,今儿也找点乐子。这样吧!你们三个一人开一个箱子,不管箱子里是什么,都可以拿一件作为赏赐。伺候一个不得脸的主子,没好处还受责难,想想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天色不早,三丫头先回去歇着,明天再念,让宋嬷嬷送你。”沈老太太转向宋嬷嬷,说:“你老二,怎么还不过来?让我等他到什么时候?”

“多谢父亲。”沈荣华顽皮一笑,又说:“女儿饿了,想陪父亲一起用晚饭。”

沈恺见沈荣华神色怪异,忙问:“华儿,你发什么呆?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冲回过神来,看向纹丝不动的车帘,嘴唇动了动,想问话却没问出来。他虽说纨绔不堪,却不象他老爹谨亲王那么憨钝,此时,他感觉很不对劲。

“你这个死老奴才,敢挡着小爷与小美人亲热,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萧冲骂骂咧咧冲周嬷嬷挥动着拳头,他身边没仆从跟随,只是吓唬,不敢动手。

沈荣华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细问,就有婆子来接她们,说是马上回府。

原来她那看上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母亲也会使一些小手段。深宅大院倾轧浸淫多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她对林氏又多了些了解,也算是她的收获了。

周嬷嬷不再苦劝,赌气靠坐在软榻上抹眼泪。沈荣华摆弄着大长公主赏赐下来的东西,却心不在焉。一主一仆谁也不吭声,屋里陷入沉默。

沈慷倒吸一口冷气,湿冷的气息入肺,呛得他边声咳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颤。圣勇大长公主果然看穿了他的算计,还没等他出手,就赐了他一个响亮且漂亮的耳光,并把沈阁老搬出来,以严厉之辞加以震慑、警告。

……

“连四公子救了我的命,我跪谢了他的救命之恩,他又不居功,这事不是早就完了吗?家里出了什么丑事?怎么还坏了我的名声?我竟然不知道。看来是我关在篱太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人都傻了,出了丢尽沈家的脸面、让家门不幸的事我都没听说。”沈荣华声音低柔,扫向众人的目光却透出冰冷,“祖父弥留之际还说家里要是有事,让我烧纸告诉他,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如何告诉他?”

初升的红日洒下桔黄色的光芒,照在白雪上,耀眼迷离,丝丝暖意飘在湿寒的空气中。远山的红梅星星点点,点缀冰雪,散发出凛冽的寒香。

“呵呵,二和尚,我比你更像出家人,没有那么多红尘俗事的顾虑。”连成骏举目眺望天际,双眸如积年幽潭般沉静冰冷,不沾半点世俗的痕迹。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沈荣华耸肩冷笑,“祖父去逝,沈家威名不再,就低了连家一头。我出身低贱,又是寻死被救,坏了名声。父亲早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给连四公子做妻,大伯一开始就打算送我到连家做妾,对不对?”

宋嬷嬷知道自己被耍,顿时气急,连努力维持的主仆规矩也破功了,“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奴说破了嘴,二姑娘就没明白老奴的意思吗?老太爷在世时最疼爱二姑娘,老奴以为二姑娘是个懂事的,难怪老太太对二姑娘……”

“嬷嬷。”沈荣华放下笔,叫住走到门口的周嬷嬷,“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掌嘴。”沈荣华面带微笑,声高且坚定,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于看张嫂子。

“我没事。”沈荣华擦去泪水,问:“雁鸣,是谁救了我?”

周嬷嬷无儿无女,离开沈家的日子过得很凄凉,没两年就死了,连口棺木都没有。她听说之后哭得肝肠寸断,想接济周嬷嬷,却有心无力。

听到金嬷嬷的话,迎春花下的女子笑声更大,似乎竭尽全力。她紧闭的双眼睁开了,眸子里充满死灰般的绝望,嘴角淌出暗紫色的污血。

“怎么描补?”

“呵呵,给表哥结一门好亲事。”沈臻静望向怡然居的方向,笑容看上去很天真,“二妹妹有福了,表哥的妻子将来就是杜家的宗妇、伯爵夫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杜氏微微眯眼,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