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玄有点紧张地观察着凡姝的神态。他不知道这幅油画将引起凡姝怎样的反应。他此刻的心情比当年美术教授评判他的毕业作品还更忐忑。

两人隔着办公桌对视了几秒钟。这对视既是一种交流,更是一场心理战。一场意志的较量。双方都以眼神向对方表明:无论你想怎么样,今天我可不想当失败者。

他们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虽然在这之前他们并未见过面。

沈效辕的女儿沈凡姝,一个任性骄奢的大小姐,九年前去广州外婆家后因病未再回来。

“会给我们巨大的力量,伴随我们幸福地度过一生,对吧?”

凡姝用双手紧紧搂住子安的腰,把脸贴在他那宽厚坚实的胸膛上,心中在呼喊:这是怎样的一个比金子还要宝贵的男子汉!但愿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但愿一切都永远不要变!

凡姝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她经过客厅,正要上楼回自己房里去时,客厅里转来了沈效辕的叫声:

“是凡姝回来了吗?”

凡姝推开客厅门,走了进去,见沈效辕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从女佣小翠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喝着。

“爸,你还没睡?”凡姝1问。

“你上哪儿去了?回来得那么晚。”沈效辕皱着眉问。

凡姝知道沈效辕从来不反对,甚至还颇乐意她和辛家兄弟来往,因此老实地说:“我一直在辛家,”

“哦,”果然,沈效辕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皱拢的眉头舒展开了,“辛先生在家吗?我还有些事想找他呢。”

“什么事呀,爸”凡姝略微有些紧张地问。

“今天我去看了一下,新楼和花园都建得差不多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我想问问辛先生,在你生日前,工程能不能全部结束。”

是这样,凡姝看看沈效辕,不再说什么。

沈效辕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小翠说:“你先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小翠低头答应一声,然后对凡珠说:“小姐,我先去帮你把洗澡水放好。”就走出了客厅。

沈效辕呷了口茶,声调平缓地问:

“凡姝,你是不是爱辛子安了?”

凡姝吓了一跳,又惊又羞。她没想到沈效辕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而且,偏偏是在今天,在她和子安刚刚理清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的时候,这个问题实在来得太快了!

虽说她早看出沈效辕从不干涉自己的私人交往,但这与同意她的恋爱毕竟是两回事。不过,她是个心地纯洁的姑娘,对此不愿有所隐瞒。既然已决心要和子安永远在一起,那么,迟早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略略沉思,就红着脸直率地说:“是的。”

沈效辕没有马上说话,屋里静一了片刻。凡姝感到自己的心脏紧张地跳动着,捏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曾经想过,万一沈效辕不们意她和丰子安恋爱,她该怎么办,但她毕竟还是愿意这件事能顺利进行。

终于,沈效辕说话了:

“凡姝,你真是个有眼力的姑娘,记得那次在俄国大菜社吃晚饭时,我就说过,辛子安是个难得的好青年。我赞同你的选择。”

要不是想起了华婶平日的嘴叨,说她缺乏大家闺秀的风范,凡姝真会高兴得跳起来。她满面含笑地说:

“爸爸,谢谢你……”

沈效辕截断了她的话:“凡姝,辛子安也爱你吗?”

凡姝肯定地点了点头。

“到什么程度?”沈效辕追问一句。

“程度?”凡姝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沈效辕马上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到谈论婚嫁的地步?”

凡姝又一次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哪能那么快?我们才刚刚……”

“晤,”沈效辕理解了,又带笑地表示了极大的关怀,“真到了那一天,你可得立即告诉我,我也好早作准备。”

凡姝抿嘴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凡姝,”沈效辕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们以前说好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论对什么人,你……都应牢记,不能……你不会忘吧?”

沈效辕虽是吞吞吐吐,话不成句,但却字字清晰,语调严肃。

凡姝的微笑被驱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萧索、落寞。如果这时辛子安在她身旁,一定会心疼地发现,凡姝的眼里又出现了深深的悲伤。

她感到沈效辕锐利的眼光正专注在自己身上。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

“你放心,我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沈效辕的神情放松了。他轻轻吁了口气,连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最通情理的好孩子。”

凡姝慢慢走上二楼,还没走到卧室门口,就见小古怪“嗤溜”一下从她卧室的门缝里钻了出来,直扑到她的脚下,围着她跳着。

凡姝蹲下身子,把它抱起来,亲呢地说:“小古怪,想我了吗?”然后又轻轻地点着它的小鼻子,“你知道我去谁那儿了?”

小古怪用嘴蹭着凡姝的衣服。但猛然间,它停止了这个亲热的动作,浑身的白毛和那对小小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对着凡姝身后“呜——”地叫了起来。

凡姝奇怪地转身看去。这一看,她吓得差点叫起来,只见身后通三楼的扶梯上,站着一个矮胖而丑的老妇,她的脸埋在楼梯的y影里看不很清,只看到满头白发和脸上那对白白的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凡殊。

凡姝不明白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人还是个鬼,她一只手紧搂着小古怪,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浑身哆嗦着,却就是挪不动脚步。

幸好,这时候,她卧室的房门开了,小翠走了出来。而那个矮胖女人,倏忽间一扭身,回三楼去了。

“小姐,你怎么啦?”小翠见凡姝一脸紧张恐怖的神惰,愣愣地看着那空楼梯,就轻轻拉她一下,奇怪地问。

“你,你看见她了吗?”凡姝用手指着楼梯上刚才那老妇站着的地方,半天才说出话来。

“哦,那是今天晚上才来的佣人,小翠不在意地说,”是个哑巴。“

“新来的佣人?哑巴?”凡姝莫名其妙。

家中原来就有几个仆妇,在楼后的厨房里专管做饭、洗衣。华婶来后,经不住她老是烟咕说忙不过来,沈效辕才雇来小翠,给华婶做帮手,在楼里侍候主人。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个哑巴女佣,而且一来就派在三楼?

主仆俩一起回到凡妹的卧室。

小翠是个天真的爱说话的小丫头,和凡姝也投缘。这时一边帮凡姝把头发盘到头上,准备着让凡姝去洗澡,一边不停地说着:

“今天吃过晚饭,华婶发善心,说我来这么些天,也没上街玩过,让老赵叔带我到街上转转。等我们回来,就看到这哑婆子在家。华婶说,这是个老家人,最近才从乡下出来,来找老爷,老爷看她可怜,收留了她,让她以后专门在三楼侍候太太。”

“哦。”凡姝这才明白。

“对了,小姐,华婶说,这哑婆从前就在这儿服侍过太太,你怎么不认识她?”小翠突然想起,不解地问。

“小姐那时候还小,哪记得那么多佣人的事。”华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卧室门口,这时推门进来,回答了小翠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