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沈渭南有短暂的沉默,他接电话的地方空间应该很安静,苏然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她拿着电话耐心的等待着。

沈渭南的房子在这个小区的深处,在一栋六层小楼的三楼,面积不大,一室两厅的格局,他是中午的时候打车回到这里的,开门后站在门口一眼望去,房子里的一切照旧,就连他走的时候没看完的那本小说,还是倒扣在茶几上连地方都没挪动过,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他当初只是抬脚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过了一段时间,现如今回来了,但等他的好像也只有这本书。

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沈渭南才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把双脚放进拖鞋里,两手撑在床沿上,望着浴室的那面墙发呆。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没有,我吃完了就趁着遛弯的时候自己把垃圾扔出去了。”

他们的早餐是在沈渭南时不时“哗哗”翻动报纸的声音中,很安静的度过的,苏然看着沈渭南一手拿报纸,一手吃东西就想起了自己的老爸,她老爸每天也是这样开始的,苏然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正常的夫妻生活。

沈渭南不知道苏然的心理变化,他见苏然躺回去又沉默不语,以为她还是在紧张呐,他没有多揣摩苏然的心思,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这一晚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他是男人那当然主动的就应该是他了。

苏然看着沈渭南的后背,半天没动,最后冒出一句话来:“渭南哥,我很重的。”

苏然心里要难受死了,她这辈子长这么大可能都没这么难过过,她站起来走到莫言面前,拉着莫言的一只胳膊,张口想说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她就那么拉着莫言的一只袖子,傻站在那里。

苏然听着沈渭南的话,脑子渐渐转过弯来,她磕磕巴巴的问:“渭,渭南哥,你,你是不是,在跟我求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是绯红一片。

苏然的生活低调,从来没靠他爸搞过什么特殊化。她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就这么单纯的长大,然后傻乎乎的活到25岁。

苏然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当时她正在打游戏,玩的很欢快。当她接完电话后匆匆感到金帝的大门口却因为没有会员卡进不去,苏然没办法又往沈渭南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电话对面的人只淡淡的说了一声:“等着,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们俩刚在沙发上坐稳,就见关美娟捂着额头从楼上下来,胡淑琴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你这是?”

和刚才进门的方式一样,书房的实木门板也被狠狠的拍在墙上,一声巨响后苏然冲进去一眼看见门口衣架上的呢子大衣,她动作迅速的一把扯下来抱着就往外跑。

苏然在在教务处看到几个来报道的老师中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孩,她们看着不像是当地人,听她们说话才知道这几个女的家是县城的,每周来这里上课,上完课就回去,基本不待在学校里,苏然开始不明白怎么还有这样的老师,后来待的时间久了,才知道老师的职业算是公务员,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工业,商业也不发达,做公务员那是最好的出路,在这里你想做老师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几个女孩都是师专毕业家里有人,被暂时分配到这里占一个名额,等过个一年半载再想办法调回县城的学校去。

那几个女孩子知道苏然是大城市里来的,都有意无意的找她搭话,苏然不愿与她们深交,应付几句就出来了。

在教务处的走廊上苏然意外的碰见了张老师,张老师看见她似乎挺吃惊,不过他随后就还是像当初那个礼貌的样子,笑着向她问好:“你好,还习惯这里吧。”

苏然淡淡的笑着:“还好,那天谢谢你,我叫苏然。”

张老师笑的和煦:“那苏老师,祝你在这里工作生活顺利,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帮忙的请找我。”

“谢谢。有事我会去麻烦你的。”苏然客气着。

张老师没再说什么,他笑了笑,越过苏然走进了她身后的教务处,苏然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往楼外走去,从第一次接触苏然就觉得这个张老师有些特别,他身上的气质处处显现出和这里人的不同,可是他又只是这里的一个普通老师,苏然觉得奇怪。

后来在这里时间待长了苏然才知道,这个张老师原来是北京人,原是北京一所名校的高材生,多年前的一场学潮让他来到这里,然后和自己的妻子认识,他的妻子是当地人,他后来就在这里和他妻子结了婚,在这里定居下来,再也没回过北京,在苏然眼里他也是个传奇的人物。

第二天就正式开课了,苏然第一次走上这里的讲台,她有种异样的感觉,这里没有一个干净的环境,一个教室里坐了将近50个学生,这里的教室没有电视,没有光洁的地面和墙壁,每两个学生一张课桌,她往讲台上一站就看见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小脑袋,这里的学生不像大城市里学生那样白白嫩嫩的,他们几乎都有一张灰扑扑的小脸,但是他们的眼神比大城市的孩子更有活力。

正是开始上课苏然才知道,她要担任的课程教起来是艰难的,她的学生可以说没有任何英语基础,这里的孩子到了初中才开始接触英语,他们平时说的都是方言,没有一点口语基础可言,苏然觉得头痛,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一点点的教,她只有一年的时间,能做的其实有限。

苏然知道,这里的孩子相对于生活在大城市里孩子是不公平的,他们的教育落后却面临着更残酷的竞争,这里的几百个孩子到最后能靠近县里的高中的其实寥寥无几,而到最后能考上大学的那更是个少的可怜。但这是社会的现状,苏然没有能力改变,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能更多的教这些孩子一些知识。

苏然在这里的工作是认真的,她这一生可能都没有对什么事情这么认真过,她尽心尽力的教着自己学生,对每一个要认真学习的孩子她都尽心的辅导着,抱着一种怜悯的心理,她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些孩子身上。

来到城寨的这一个夏天,苏然过的很充实,在这里她的生活前所未有的规律和忙碌,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渐渐变得沉稳豁达,平时闲暇时她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到学校旁的河边坐一坐,最初离开c城时的悲伤她渐渐不再体会,有时候望着急流而过的河水,入目都是挡住视线的大山她也只是会感到寂寞。

来到城寨的两个月苏然没有接到过一个家里的电话,刚来的那天她给她妈发过一个保平安的短信,但是一直没有回音,她不知道她没接到家里的电话是他们根本就没给她打呐,还是打了而她没有接到,城寨这个小镇经常停电,一停就连所有的基础电力都全部停掉,连手机都闭屏没有信号。倒是来这里几天后她接到过一个贺妙莹的电话,贺妙莹知道她离婚了,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一顿,骂完了又打过来安慰她,但是最近连贺妙莹也不来电话了。寂寞的时候苏然也会想她是不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日子在一日一日的过,到11月的时候苏然的肚子已经现怀了,好在她的档案里填的是已婚,学校里没有什么流言飞语,让她比较欣慰的是,这里的唯一的一家医院条件还可以,虽然看起来也是很简陋,但是做个产检照个b超什么的还是可以的,现在她怀孕已经24周了,孩子发育的很好,这个孩子真的是很好从来没有折腾过她,就是刚来的时候那么奔波他也是好好的待在肚子里,从来没有给苏然惹半点麻烦。

进入11月后城寨的天气渐渐转凉,苏然来的时候带的都是夏天的衣服,自从她的肚子渐渐大了以后,自己也不讲究了,这里的街上没有卖什么像样衣服的,天气冷了,苏然就在街上随便买了一些衣服穿,这个苏然晒的很黑,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穿在身上脚上踩着一双当地人手工做的黑布布鞋,现在的她看起来和当地的小镇妇女没什么区别。

苏然随着越来越大的肚子也越来越能吃,这个小镇每个农历的逢五和逢十都有一场集市,每到这个时候这里的街上就会很热闹,这个镇下面的村民都会来赶集,苏然每个集市都去,在这里她可以买到正宗的土j蛋,土j,河里天然生长的鱼,甚至还有20多斤一只的大鹅。

苏然从来没有控制自己的食欲,为着孩子她不怕自己再胖一圈,这个星期六又是集市的日子,苏然买了一只土j回来,在街上请人收拾干净后,拿回来剁成几块,在自己宿舍的门口支了个小煤炉子就开始炖,苏然买的那个电磁炉从买回来就没用几次,原因是这里的电压低,她一开大了,整个学校就都会跳闸,弄了几次后,她最终妥协,她看着这里的很多人家都是用小煤炉做饭,她自己也弄了一个,虽然经常一不注意忘了加煤它就会熄掉,而且每次熄掉后再生活不是一般的麻烦,但生活就是这样虽然处处不如意,但你也也要凑或着活着。

中午时分快到午饭的时候,苏然在门口弯腰看着锅里煮着的j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犹豫的疑惑的声音:“苏然?”声音不大,明显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苏然转身,她身后不远处,贺妙莹和她目光对上忽然睁大了眼睛,双手捂住了嘴巴。

苏然看着贺妙莹笑了起来,可还没等她笑完,贺妙莹指着她的肚子忽然爆发着吼道:“你要有多傻才算啊?啊!你以为你在演苦情戏啊?被男人甩了还躲起来给他生个孩子,你以为生活是言情小说的,你带着个孩子还能挽回孩子他爸的心?”

苏然脸上黯然了一下,她转过身去,用手里的大勺子搅着锅里的东西,低低的问道:“你吃饭了吗?我买的土j,炖出来味道不错,被你赶上了,你有口服了。”

贺妙莹快气疯了,她冲到苏然的身后叫道:“跟你说话呐,你少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二呐,怎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呐?”

苏然挺平静的用勺子磕磕锅沿:“怎么才算是对自己好呐?像你一样每天装的没心没肺的?看着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生活过的好海皮,然后晚上躲在被子里偷着哭?别人眼里的好在自己这里说不定就是不好了,妙莹。”

苏然看着“咕咚咕咚”冒着泡的j汤,平淡的说出,她的整个姿态都是静静的,带着一种沉静深邃的气质,贺妙莹忽然就闭嘴了,她看着苏然心里想着:这还是苏然吗?这哪还是原来的那个傻妞啊?

苏然还是没有看贺妙莹,她继续盯着眼前的那锅汤轻轻的吐出:“妙莹,我要做妈妈了。这样沉静的苏然让贺妙莹忽然就掉下了眼泪。

两个女人解决完一锅j汤,都有点吃撑的感觉,饭后苏然带着贺妙莹到河边散步消食,这个时候的贵州天气已经开始往冷里发展了,她们往河边一站,阵阵冷风吹着,其实不太好受,走了一会贺妙莹就不想走了,她坐在河边的一块巨石上点上一颗烟抽了起来,苏然看她不想走了,也转身看着流淌的河水,两人一前一后的一站一坐,隔着段距离。

贺妙莹看着苏然的背影半响,她发现苏然就那么站着一直就没有动过,她记得以前的苏然可是那种半夜饿了没吃的,能把一层楼的人都闹醒了的人,她看着苏然忽然开口问她:“你以前跟我说你相信爱情,现在你还相信吗?”

苏然转身面对着她,脸上露出个笑容,贺妙莹看着她笑终于有了点原来苏然的感觉,苏然隔着她有点距离,稍微大声的说:“相信啊,人啊,心里要总是怀着美好,才会过的好的,你不能有一个坎过不去了。就站在原地不动啊。”

贺妙莹的脸上僵了一下,她伸出大拇指:“行,我服了你的强大。”

就在贺妙莹的话音刚落,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叫了起来,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号码,很快就接通把话筒举到嘴边张嘴就说:“杜远山,我以前认识一个傻妞,那真是傻的别人把她卖了还给人家数钞票的主,可是她刚才告诉我,人不能有一个坎过不去了,就站在原地不动了。你说她是不是傻透了?”

电话那头的杜远山隔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举着手机说的郑重:“你那朋友不是傻妞,绝对是有大智慧的人,你要听她的建议。”

贺妙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忽然从石头上一跃而起,c着腰站在那趾高气昂的说:“你要是能24小时之内,让我在格尔木看见你的尊容,我就给你个机会。”说完她就干脆利落的挂断手机,并却关了机。

“你何必骗人家。”苏然看着贺妙莹劝道,她还是有点地理常识的,从她这个地方24小时之内赶到青海的格尔木,除非有直达的飞机,但是显然飞机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