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惊怔了一下,无声地去了。

“你!”

沈雁趁夜回了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半日,然后叫来胭脂青黛,“你们这两天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各房里谁家出了事,或者急需要用钱什么的?从主子到奴才,都给我打听回来,尤其是那些跟别人借钱的,千万不能漏了。”

她针对陈氏本身就是为了陈氏,又怎么会反过来把事情弄砸呢?

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关系,她虽然愿意把沈弋当成好姐妹,但季氏若是登鼻上脸不计后果地替长房牟利,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季氏虽是长辈,但作为被连累的一方,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否则别人往后岂不是还把你当傻?

沈雁见她神情僵硬,不由也有些歉然,到底她们才到京一日,忽然就遇上这种事,是人都不会有好心情的。华府里虽然也死过丫鬟婆,可府里并没有什么通房侍妾,也没有兄弟妯娌,所以多半是病死或自然死亡,像这样直接被人害死还真没有过。

隔了良久,她抬起头来,忽然从镜中看见仍站在身后的林嬷嬷。

刘氏点点头,默坐下来。她想起方才琳琅让说她眼红二房家财的那席话,也不知道沈雁听到了不曾。

华氏听着这话,便知道她察觉出什么来了,当下并不愿再往深处说,遂强笑道:“嫂嫂今儿才来呢,就唠叨起我来了,也不知晴姐儿薇姐儿平日在府里耳朵听出来茧来没?”

“你看看我,出身诗礼,琴棋书画不算精通却均有涉猎,四书五经不算倒背如流却也勉强说得上几句,相貌也称得上端丽可人,可为什么偏偏得不到丈夫的敬爱?”

唯独福娘还是清醒的,挽住沈雁说道:“二爷应该回府了,姑娘是回去还是?”

要不怎么说她越来越喜欢往顾家跑了呢?戚氏虽有没什么城府,但这粗劲儿,还真对她脾气。

华沈两家都是有体面的人,莫说华氏已经为华家诞了后嗣,就是没有,沈家也不能轻易休了她!

她挥手让碧琴再去打听。然后卷了被子闭目养神起来。

季氏道:“我仔细想了想,璎丫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跟咱们没直接关系,可若真养歪了,终归也怕连累到你头上。”

顾颂拿着那帕子凝立了半晌,抬脚也跟了上去。

许是因为锦衣卫今日正在附近搜察的缘故,卢家门庭挺热闹的,现如今卢锭的弟弟卢铿从老家赶了过来,与卢夫人的哥哥一同主持家里迎来送往的事。

说到底,他看中的其实并不是沈家的学问,而是他们能够稳立于两朝的本事。

伍姨娘哭着搂紧她,素娥长吸一口气。招呼婆子们上前,几个人遂强行将沈璎拉开。然后将伍姨娘按扒在地下,你一棍我一棒地打起来。

眼下如果她过去了,那沈宣恼恨的不止是陈氏,还会是她。

沈雁看了眼沈弋,也与她同时站起来。

伍姨娘眉头蹙了蹙:“谁教你的这些话?”

沈宓站起来。皱着眉低下头去。

“顾世兄此言甚是,只是这是皇上旨意,不是你我左右得了的了。”他说道。

沈雁沉吟着,交握着双手坐下来。

按照现如今的朝事议程,如无意外,赈灾的那笔银子,的确会极可能抓在卢锭手里。到时随新任巡抚前去广西的钦差也多十有会是他卢锭。而这么大一笔银子,上下经手的人那么多,谁又保证没人打主意?

她便又接着道:“我不像我大姐姐术业有专攻,我平日里看的书较杂。自然免不了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对西北此次军事的猜测,的确也有几分根据。”

果然是沈夫人那里的原因。

沈璎于是又提着裙急赤白脸地往这边跑来。

华氏脸se已经不那么好看了。

沈宓忽然在不远处问道。

两人正说着,顾颂走进来。

这ri正袖着手挑着眉看沈璎作的小令,福娘忽然走过来,贴耳说道:“二爷方才从老爷书房里出来了,似乎是舅老爷那事有了结果。”

华氏笑着替她拈去头上的飞花,让她坐下歇会儿。

沈雁伸手比出个十字到他眼前晃了晃,“那十两……”

这里的家俱摆设都是新的,顾家是新贵,就是有传家的物事也留在祖籍没搬过来。于是整间厅堂看着锃亮锃亮的,虽然奢华贵气,但到底显得浮夸,跟沈府里沉静低调的景象又是不同。

他看得烦透了,扬起拳头道:“还不走?扰了我家公雅兴,仔细我揍你们!”

陈氏来请安的时候,她便就有些失望,推说头疼,免了她们的规矩。

屏风下的沈茗闻声抬起头来,莫名地望着母亲。

沈雁望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真是无语凝噎。

她一巴掌打落他递来的包袱,手里的梅枝也往他砸过去,“你有什么资格说疼爱我?你还我的母亲!”

“母亲何必着急?”

只是华氏今ri倒不急躁,闻言颌道:“回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丫头们说是打起来了,让人去打听了打听,原来是刘嬷嬷不知道为什么找上了胡嬷嬷,拿开水泼了人一身。至于为什么,儿媳尚未来得及询问,并不清楚。”

沈雁倏地抬起脸。

往ri看着刘嬷嬷这人还算安份,所以才瞧在亲戚份上时时地带契她,没想到她占尽了便宜,如今耍了她一次还不够,眼下竟还编出这些鬼话来耍她第二次!打量她是不敢动她还是怎么着?

这两ri来沈雁带给她们连连惊喜,原先在曜ri堂借沈夫人去得罪顾家已经让人心生佩服,不过大家事后都以为不过是二姑娘急中生智的举措,想不到回到房里,如今又不动声se地借着屋里这笔小帐的事情逼得刘嬷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打算?

只是这一嚷嚷倒把院里别的丫鬟们尽都招了过来。

刘嬷嬷白了脸,“奴婢不知……”

昨夜的焦躁不见了踪影,院里进出的几个婆目光触到窗内站着的沈雁,身俱都不由一震,而后又都不约而同地弯腰赔起笑脸来。

也难怪华氏生气。

沈雁被赶了出来。

年后某一ri她忽然被舅舅塞了满满一怀的银票和房地契,送回到沈家,没多久,华府就被朝廷下令抄家,华府上下所有人也全部被收押入狱。个月后舅舅不堪受辱一头碰死在狱中,舅母闻讯后也追随而去。她的两个表姐华正晴和华正薇被判作官妓送去西北军中,她的表弟华正宇,死在起解的上。

华氏是她母亲,在见识过许许多多娘教之类的案例后,作为女儿其实被骂两句也没什么,关键是总这样的话也很烦哪,于是慢慢地从七岁开始她就有意识的避开这点,并且对这种危机状况培养出敏锐的感应力,以至于后两年她基本没有再受过什么害。

沈雁听见这话,蓦地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