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步走去,拉开琴盖,随手按了一个键,“当”的一声,清脆的琴音在空旷的别墅里格外寂寥。

她动不动就失眠,一旦失眠,便跟我嘟囔考研的事。她越来越爱问我,如果考不上怎么办之类的问题。

“是,没有zg了。不过,这样的医疗事故,你完全可以打官司的。”

但是,人不同于藤蔓,因为人更无情。

“我四处找你,你跑哪去了?你看看都几点了!”

“要我赔不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绝不可能!”

终于,我明白了。原来眼前这男人是要让我和他同居一室!t!

终于、终于,这辆破车载着四千多公里的风尘缓缓、缓缓地慢下来。“扑哧”一声,它长长地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然后,浑身猛一激灵,火车戛然而止。

庄一同说得对,我和冰儿的风格很像。每当我看完冰儿的文字时,我便更有一种写字的冲动。她的文字像一个线头,扯出我满腹思绪、满腔冲动。当我洋洋洒洒地在紫色中,我看到一串放置在托盘中的葡萄,晶莹剔透,尽头还有几片碧绿的叶子,新鲜得好像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一般。

“哇,这也是玉吗?”我不相信地凑上前。储物阁很高,我不得不踮起脚尖看。

玉师很大方地掏出钥匙,取出葡萄,放在我面前的柜台上,让我仔细看。“这是块岫岩玉,产于辽宁岫岩细玉沟。岫岩玉产量很大,并不稀罕,但像这块紫得这么透彻的玉倒是少见的。”接着,她指着葡萄串上的几片绿叶,赞叹道,“瞧,这块玉还附有天然翠绿的玉皮,正好用来雕绿叶,当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太神奇了。”我说着,小心翼翼地捧起葡萄,啧啧称赞,“人们都说‘巧夺天工’,这可真是巧夺天工了。实在太像了,粗心的人可能会一口咬上去呢!”

“是啊,只是一不留神,会硌掉门牙!”玉师笑着说,正待接过玉葡萄把它放起,突然我看到玉葡萄上面沾了些水珠。“咦,这里竟然沾上水了。”说着,我顺手便想把它揩去。

“不,这不是——”玉师一伸手,恰好与我手掌中的葡萄碰到一起,只听到“啪”一声脆响,那串紫莹莹的葡萄从我手中脱落,砸在青砖地面上,四绽开来,碎裂成满世界的玉片……

一时间,我们全愣住了。

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身边已经围满了观众。安静的“玉缘阁”一时剑拔弩张。

我的心很疼,不用说,只消看看玉师呆若木j的脸,我便知道这串葡萄身价几何了。可——

我们茫然地站着,谁也说不出口,似乎,一旦谁开了口,责任便不可推卸了。

这时,一位衣着黑西服的男人挤来,一看到满地的玉屑,脸也“唰”地白了。但看得出,他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他定定神,凌厉地冲玉师问:“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我——”玉师结结巴巴,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一幕中回过神。

“什么我,我的?到底是谁砸的?”黑西服不耐烦地打断她,精明的眼睛在我俩身上瞅来瞅去,突然没头没脑地冲玉师吼了一声,“是你吗?”

我一愣,心头霎时松了一下。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当时的情况,没有第三双眼睛。

玉师的脸白得像纸,大颗大颗的汗珠与泪珠夹在一起滚落,像另一串破碎的葡萄。她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辩解,死了一般。

我狠狠心扭过头,不敢看她的脸。

“来,来,把她带走,送到经理那里!”黑西服说着,把玉师推出人群。玉师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着,似乎有点儿神志不清。但就在走出人群那一刹那,她突然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下子被定住了,后脑勺似乎被一根冰柱猛刺入脊椎,整个人僵住了。

终于,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跳起来,拽住近乎虚脱的玉师,尖叫一声:“不关她的事!”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对准了我……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是我弄碎的——”

二十五万!

当他们报出这个天文数字时,我敢说,我浑身都抖了好几抖。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和“万”这个数字打过交道,更别提“二十五万”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吗?不能。我连这样的豪气都没有。

我摊摊手,白着脸对他们说:“我没有那么多现金,让我想想办法。”

“对不起,如果你无法补偿,我们就不能让你离开。”他们也颇为同情,但语气很坚决。

我叹口气,捂住脑袋坐在长凳上,头疼欲裂。几位店员站在门边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在议论我,在可怜我,但,可怜值几个钱?

生平头一次,我一头栽进“钱”这个字眼,无力自拔。唉,这便是诚实的代价!

过了一会儿,“黑西服”搓着手从门外走进。我背过脸,不想理他,但他却径直走到我面前,问:“门口的宝马,是你的吗?”

我木然地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如果是你的,我建议你可以把车留下,然后回去找家人想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可事到如今,除了这样,我真的别无他法。

我软软地站起身,从口袋中摸出车钥匙,“啪”地一声,摁到柜台上,醉酒似的,晃晃悠悠而去。

我像一条狗一样在大街上“流浪”。

我不想回去。准确地讲,是不敢。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过,二十五万元像巨石重重压在心口上,令我呼吸短促而困难。

我该怎么办?

我疲惫地坐在长安街的马路牙子上,望着全北京最流光溢彩的大街,感觉自己像正在缓缓溺水下沉的人一样,无助而冰冷。

我一直坐到街灯初上。在这段时间里,我的bp机响过无数次,可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狠心索性把它关掉。

二十五万!如果用一元钱的纸钞来铺我面前的道路,能铺多远?

当我最终面如死灰地走进紫玉山庄时,夜已经很深了。月光中,繁茂的冬青一阵儿剧烈抖动,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影子“倏”地扑出来,扒在我的肩头。

“扎勒!”我心头一喜,紧紧抱住它的大脑袋。

屋里平静如水,似乎连个小石子都没有砸进去。李姐正忙忙碌碌地给我准备晚餐,老罗坐在角落里用一块沾了黄油的粗布擦拭着一大堆工具,庄一同依然舒舒服服地坐在摇椅上捧着本书看。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甚至包括我的晚归。宝马的失踪,他们都没有多问一句。

随便扒拉完饭,我忐忑不安地蹭到庄一同面前。

“庄叔叔——”我低声干涩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