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将一碗面端上来,旁边的工友看一眼面,又瞅一眼老板娘,有心调戏,故意嬉皮笑脸着大声揶揄,说她看人下菜,看到小满生得俊,给他盛的面就比别人多。

这都市本就四通八达,所有的街景全被这黄昏里的细雨笼着,影绰绰的,更好像迷宫似的,全然辩不清楚方位。

从那一天莫名其妙被立哥从厂子里带出来,又突然被他告知了自己将要来此地读书时就不愿。

除却了他们,仿佛都约好了似的,还有一些陌生的人,也都在这地方安安静静候着。

水杏明白,他是真下了要和她一起出去的决心。

水杏慢慢直起身子,红起脸来,竟自己拢了两只丰软的奶儿,夹起他硬热的东西一下下动起来,小满回神来时,激射出的浊液已弄得她满身都是,甚至还有一些溅到了她的头上,脸上。

水杏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身子微微地抖着,两条胳膊却又用尽了全部力气似的,紧紧搂着他的背。

小满本能有些心生厌恶,但要回去,又必定要经过这一座桥,没有办法,还是踏上去。

人们瞧见了,总是下意识远远的避了开来,一面却又止不住好奇地探头张望。

铺子里从早到晚都是暗沉沉的,柜子里满摆着各式各样的药草,新鲜的,陈年风干的,所发散出来的气味全数混合在一起,极苦,极复杂,开始时候他总不大习惯,还会被呛得咳嗽,闻久了,这一股气味反而使他内心安定。

她还好端端地坐着,像模像样地做针线,上半身却坦着,就这么露着一对圆润的奶儿。

王大家里的无奈自认了倒霉,替她们喊来了棺材铺的人,几个人一道帮衬着,总算将死鬼铁成装进棺材入殓,柳嫂这才“哇”一声哭将出来,扒着棺材声泪俱下地喊着自己命苦。

小满替她再把被子盖好,连一口气也没歇的,拿了伞和铜钿,又奔出了门外。——他去寻李郎中抓药。

水杏正埋头裁剪布样,模模糊糊好像听见了小满的声音,下意识便搁了剪子停了手上的活计,匆匆地就往门口去。

分明昨晚上才欢好过,这会儿,他却又活像个饿了许多天的婴孩,连眼眶都急红了。

水杏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外面打了水来,绞了布巾小心翼翼地擦上去,小满沉睡着的那一处,也和他的人一样,生得白净好看,没一丝狰狞的感觉,分明自己都已用嘴亲过,用手摸过了,但直到擦完了替他提上裤子,她从脸到脖子根,那一种红霞似的热潮仍是没能退下。

小满只瞧了一眼,便将头埋下默默扒饭。

小满捧了她的脸,还没来得及靠近,水杏立刻推开了他,埋了自己红透了的脸。

那一天,从麦田回来之后,小满就仿佛一匹突然觉醒了某种意识的狼崽子似的,总不分时间场合地亲她,早晨,黄昏,晚上,只要两个人独处着,他出其不意的,就要上去亲她,她躲,她逃,他便更来了劲儿,一定要亲到为止,两个人,好像捉迷藏似的,成天在一个屋檐底下有些滑稽地追来逃去。

从夏到秋,他强迫自己把心思都放读书上,心里憋闷,不乐意和她照面,因而散了学都还一个人留在学堂里用功,一直到天色昏黑了,这才慢慢地回去。

瞬间,兜头的喜悦像被浇了瓢凉水,他敛了笑,走得更近一些,那声音一下子就清晰了。

他赌了气在心里说,分就分,有什么了不得的。结果还是难眠,左右辗转到天明。

这还是他身体恢复之后,第一回开口说话。

地上,除了越积越多的雨水,却还散着无数的东西。

柳嫂先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大着肚子的铁成媳妇翠芬。

小满一急,喉咙口一紧,生生哭醒了过来。

那么,现在小满十一岁了。

男孩眼神清亮,步履轻快,除了眼睛周围有些发肿,看不出一丝昨夜里哭过烧过的痕迹。

心里,好像有一只沉睡着的老虎,默不作声地睁开眼,探出了爪子。

好像一直这样,不管她为他做什么,他都是,既不欢喜,也不爱惜。

连柳嫂都察觉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她劝说小满,甚至伸手推他上前去,“去,好好跟你嫂嫂认个错,她不会怪你的。”

水杏摇着头,忙把他让进屋里,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张罗。

陈富哭丧着脸对着天杰拉拉扯扯,“三少爷……我再也不敢了。这事我求您不要告诉大奶奶。求您了。”

翠芬不响,埋了头去,接着搓洗衣服。

柳嫂一怔,嘴里道了一声“祖宗”,猛一下的,又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悻悻地搁了针,一想到那只柔弱的手要付出多少力气才能够来来回回地缝针,他的心就好像也成了那块鞋底,虽然看着梆梆硬的,但被反反复复扎着,到底也是有些败下了阵来。

时侯到了晌午。

高玉芝皱起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小满吃了一个,两个,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放下盘子走到了灶间。

太阳光映得满世界金红的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于家的老头儿昨夜里起夜摔死了。这一家子,在哑巴小媳妇过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只死剩了一个九岁的小独苗儿。

在田里做活得知消息的于家老两口子跌跌碰碰地跑来,老于头看着儿子的尸体发了懵,刘桂香站不住,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河堤边上。

在这一带,换亲的事情素来都很平常,经过媒婆搭线,两家人一见面,就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她把衣服和布巾放到他的手上,就匆匆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