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子听到茹蕙说要回营,急忙站起身,跑向山坡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直到找到最高的那颗树,小贵子才停下了脚步,仰头冲着繁茂的树冠喊道:“查郎阿大人,查郎阿大人,姑娘说要回去了。”

寻冬没推辞,自己也倒了一杯,抱着杯子:“姑娘,皇上为什么让你去为老伯爷侍疾?”

茹蕙又与四十多岁的富存与五格见过礼,两人都道辛苦姑娘,茹蕙便回都是小辈该当为之。

看到站在帐外的侍卫,想起小贵子昨日说老十四直接闯进了自己大帐的事,四阿哥皱眉:“阿泰,昨天你什么时候上值的?”

脸被像馒头一样捏来捏去,小贵子却完全不生气,只傻呵呵自嘴里发出一声声变了调的笑声。

“咕咚!”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在帐中踱了几步,脸上露出沉吟思索之色,良久,他坐回大汉身旁,脸上还着一丝无奈,叹道:“可惜敦多布多尔济篡改你父临终遗表既无人证,亦无物证,要剥夺他的亲王之位,难啊。”

在四阿哥给茹蕙普及蒙古各部与大清的联姻普系时,端敏公主带着一群气势骄悍的健妇气势光汹汹闯进了班弟的大帐。

四阿哥看着一脸倔强闷不吭声的茹蕙,伸出手捏住那招人眼的下巴,逼着不肯与自己对视的丫头抬起头,“说话。”

“嗻!”

只是,已下定决心的茹蕙却不再去管太医是否能接受自己的惊世骇俗之言,她转身一把扯住身后一个奴仆的衣领:“我现在要救县主,你去找块木板来,要快!”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御帐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草地上那驼着人疯跑着的驯鹿身上。

在脸上仔细画了一个掩饰肤色与五官微调的妆容,茹蕙带着寻冬苏培盛,身后跟着体形高壮气势强悍的查郎阿,向着营地外走去。

麻烦确实大了,不过,这有麻烦的既不是寻冬,也不是苏培盛。

撑着桌案,直咳了十好几声的皇帝终于将喉咙上的痒意压了下去,一手擦着唇边的水迹,一边头也不抬重重拍了四阿哥一巴掌,“老四,你儿女都七八岁了,这性子怎么还没改?”

抬手叫起四阿哥,皇帝笑着对其中一个王公道:“你看我这儿子如何?”

对那个疯癫的宋老头,茹蕙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深深的忌惮,现在知道四阿哥府并未被宋老头掌控,茹蕙心头骤然一下放松下来。

勉力说到这里,张氏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四阿哥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自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走到张氏跟前,将她自地上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书房一侧自己平日休憩的卧榻上,同时一挥手,让高勿庸几个退出去。

对着一头畜生讲仁义,我果然是傻了,茹蕙有些意兴阑珊,也没兴趣再和这老头子绕弯子:“若是我不顺从你的意思成为你们的人,你是打算在这里杀了我?”

高勿庸本来趴伏的身体再一次往地面沉了沉,却不敢有一丝迟疑,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消息一一回禀:“三天前申时二刻,安院的秦嬷嬷与寻冬带着安院所有的人找遍整个安院都没找到茹主子的踪迹,立即遣人将消息送到了奴才这里,奴才得到消息,马上着人将安院封了,安院除了已死了的王婆子,一个也没放出来。

短,因时间不够用。

“按内务阴章亥字第三十号上报之信息,半个时辰中,四爷大部分时间在发怒,另小部分时间则在准备发怒。”

父亲身有功名,保证了不用会被欺压,母亲精明温柔,把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温馨幸福……”

四阿哥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茹蕙小心翼翼的小脸:清冽冽难描难画的黑眸闪烁着点点期盼,带着少女独有的稚嫩与纯真,小小粉唇因为委屈微微嘟着……眉、目、鼻、唇、耳,精致的五官在别的女子身上总能找到相似的,唯独在她的脸上组合在一起后,总有一种其它女子难有的华美。

“叽喳叽叽喳喳。”

如同堤坝开了个口子,伊嬷嬷这句话,引出乌喇那拉氏一肚子委屈。

“主子的栽培与宠爱,奴才粉身难以为报。”

“黑曜石。”茹蕙在另一侧的主位坐了下来,趴在小几上,点了点小狗黑黑的鼻子:“为着做这一对眼睛、一只鼻子可花了工匠不少工夫呢。”

……

乌喇那拉氏扯了扯手上的帕子,转身跟了上去。

“……以后三年,有劳诸位服侍我……”茹蕙坐在主室正中的椅子上,看着下面垂首而立的十几人,“……我不过是借住于此,也不敢白使唤你们,以后,你们每人都拿双份月例,多出那一份由我出。”

“贝勒爷恩典,准蕙儿入贝勒府借住至选秀。”

“我家就在山脚下。”女童双手紧揪着衣角,如今的情况,避无可避,她鼓起勇气再次抬头对上青年凛冽的眉眼,“客官若不嫌弃,请,就请到我家歇歇。”

四阿哥的大帐里,看着闲适安然的茹蕙,犹豫了许久的寻冬终于没忍住问:“姑娘,听说昨儿要杀咱们的那个丹增疯了。”

茹蕙的目光终于自手中古玉上移开,挪到寻冬身上。

“疯了?”茹蕙冷哼:“他早就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没缘没故的就跑来杀咱们。”

“奴婢就怕科尔沁亲王降罪到咱们身上。”

“为什么要降罪我们身上?”

“丹增发疯前曾见过我们。”

“他此前见过的人多了,怎么就要说是我们的原因?再说,咱们采摘野菜的地方僻静无人,正为此,丹增才敢明目张胆率众围杀我们,除了咱们四人,何人知道他曾见过我们?”

寻冬张了张嘴,默然。

茹蕙看了一眼不再开口的寻冬,再次拿起桌案上另一件新玉,迎着光,仔细辩识——四阿哥留下的功课,让她学识玉。

茹蕙当然清楚,不论是查郎阿、小贵子、寻冬,他们都会将昨日的事禀告给皇帝与四阿哥,也是为此,她会将那白色药粉拿了两包出来放在外面。

她不担心自己喂食丹增黑色乌香毒液之事被人查觉,因为她的鼻子在第一次与丹增起冲突时就已告诉她,那个蒙古男人在服食乌香。

乌香的香味太独特,即使她只在秦嬷嬷那里见到过一次,也再不可能弄错。

她知道喂了乌香液后,丹增一定会发疯,不过,她没想到,发疯后的丹增会将跟随他的十个蒙古人全都杀了,茹蕙只能将一切归结到丹增本性暴戾之上。

蒙古贵族对于治下,比起受到儒家思想影响的康熙来说,是完全可用粗暴来形容的。这种粗暴在面对生死完全归属于他们的奴隶时,更是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这一路过来,仅仅只与那些蒙古贵族们接触了几次,茹蕙便已看到了好几次暴力事件。

蒙古贵族的奴隶穿得差,吃得差,做为主人的财产,他们的生死系于主人的喜怒,生命没有任何保障,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茹蕙相信,如果不是在随驾出巡,这一路过来一定会有奴隶死在那些蒙古贵族手里——她曾亲眼看到,一个蒙古贵族拨出刀,要杀另一个蒙古贵族的奴隶,只因那奴隶趴伏在地的身体拌了他一下,让他出了丑,好在最后旁人以随驾出巡,不可随意杀人之语制止。

茹蕙不知道的是,丹增所杀的十个蒙古人不是奴隶,而是蒙古族武士,那些蒙古武士来自科尔沁各个家族,他们是科尔沁的武装力量,丹增这一次的杀戳之举留下的后患可不小,毕竟,能成为亲王近身武士的一定是有着一定实力的家族,如今他们的子弟无辜被杀,他们便是无法杀了丹增替自己枉死的子弟报仇,心里也必定会留下怨恨,这怨恨未来会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