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祀疫门,每一代只允许有一名传承弟子,传承弟子不能仗恃所学闻达天下,必须隐匿尘世,唯一责任便是承担起祀疫门的传承,不使之断绝,因此,择徒时,禀性忠淳、身家清白、性情疏淡之人为首选,其后才会再择高绝才智,最后,才是灵敏嗅觉。”

“茹氏女的资料自她一个半月前进入贝勒府开始收集,圣上要听哪一部分?”

在书房中默立片刻,目光扫过靠墙的书柜里摆得半满的书,又扫一眼木窗前的书桌,与书柜相对摆放的琴桌,茹蕙温然一笑:“便是为着这特意为我布置的书房,我也不愿意骗他。”

“听说你最近很忙,我这不是意外的惊喜嘛。”茹蕙端着寻冬递过来的茶一脸谄媚地凑到四阿哥身边,恭恭敬敬双手捧着茶递到四阿哥眼前:“四爷,您请喝茶!”

后来她莫名进入六岁的病得奄奄一息的茹蕙身体,空间里便多出了小木屋与屋中的灵泉,好在有这灵泉,身为双胞胞却先天体弱的茹蕙到底保住了性命,并在后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健康,五官也越来越精致,某一天,茹母突然发现女儿的小脸比起她见过的所有孩子都出色过多,便立即限制她出门,也正是因为这种变化用了至少一年的时间,倒没吓着家人,不过以为是身体正常生长才有的转变。

四阿哥连着吃了三个饽饽,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下手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带着一脸的满足笑叹道。

“你来我这里也快一年了,平日也还稳重,今日怎么这么浮躁?说说吧,到底探到什么了?”

“咦?”茹蕙双眼微睁,脸上带着讶异:“主子爷封院不是因为要让茹蕙不受打扰的学规矩吗?难道此前我会错意了?”

高勿庸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爷,“主子,您说的是……?”

“回姑娘,秦嬷嬷在外屋。”

爷吐出口的是没有丝毫留情面的训斥,乌喇那拉氏却分明从其中听到了他唯有面对自家人才有的熟悉与亲昵,果然,说什么借住不过是为着好听罢了,爷这是早早的先占住了,以防着不小心被人抢走了啊。

“十三……”郝氏喃喃:“如此,蕙儿在家只有三年的时间了。”

少年抿了抿唇,再次扫了一眼青年怀里的女童,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没吱声。

高勿庸本来趴伏的身体再一次往地面沉了沉,却不敢有一丝迟疑,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消息一一回禀:“三天前申时二刻,安院的秦嬷嬷与寻冬带着安院所有的人找遍整个安院都没找到茹主子的踪迹,立即遣人将消息送到了奴才这里,奴才得到消息,马上着人将安院封了,安院除了已死了的王婆子,一个也没放出来。

经查,秦嬷嬷在申时一刻还听到茹主子在院中背功课的声音,从最后听到茹主子的声音到秦嬷嬷发现茹主子失踪,其间只有一柱香的时间,秦嬷嬷与安院所有人用了两柱香时间在整个安院都没找到茹主子却发现了王婆子的尸体后,便立即派人将消息送到了奴才这里。

那一柱香的时间内,咱们府中只有后门走了一辆空马车,奴才遣人花了半个时辰便追上马车,并将那驾车追了回来,那是常往府中送胭脂水粉的商家,奴才也查了马车确实是空的,内中亦无夹层,无法藏人。而后奴才将消息报到福晋处,福晋立即派人到各院,不许各院中人随意走动……”

本来闭眸听着高勿庸回禀的四阿哥睁开眼,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眸子:“让各院闭院,福晋用的什么理由?”

“查找失物。”高勿庸的心神紧绷:“福晋说陪嫁的如意找不着了,让各院闭院等待查找结果。”

四阿哥眸子一深,半晌开口道:“继续讲。”

高勿庸没敢耽搁,将三日所查一股脑倒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听完高勿庸琐碎繁杂的回报,四阿哥脑中快速整理出一条条明晰的线索:四月,他离府后,福晋遣人回娘送了一趟东西、李氏见了一回京中百盛绸缎庄的掌柜、定了不少料子,武氏定了新头面、宋氏买了绣线,府中其余没名份的高氏、常氏几人,这些日子都有或多或少的采买,或吃食、或日用品,因此,他离京这一个多月,府中后门、角门几处马车来来往往,与他在京时并无二致,唯有汪氏一直安安静静,未有丝毫需索。

茹蕙失踪前一个时辰,贝勒府只有两辆马车离开,俱为京中商家掌柜所乘。

茹蕙失踪后,府里气氛变得紧张,再无人有心思见外面的掌柜,直至第二天,为勉外人察觉四贝勒府的异常,福晋开禁,不过高勿庸却着人盯紧了来往的马车,并未发现异常情况。

线索太少!

四阿哥越想心里越烦躁,他起身快速在房内踱了几个来回,当初,是他半强迫地将茹蕙接入贝勒府的,如今茹蕙就这样在守卫森严的四贝勒府里丢了,这事一发生,他不仅无法向茹山交待,更严重的是一定会影响他在皇父心中的评价,试想,如果皇父知道他连自己府坻中发生的事都无法掌控,又怎么放心他在朝中接手的政事,以后……

四阿哥越想,心里越乱,至最后甚至出了好几身冷汗。

“查!”四阿哥猛地站住脚,咬牙发狠:“不把事情查出首尾,你也不必再来见爷了。”

高勿庸心尖一颤:看来不找出茹主子,或者掳走茹主子的人,自己也别想活着了。

“只是……”高勿庸满心踌躇:“后院的主子们……”

四阿哥坐回椅子,眼皮微垂,良久,方淡淡道:“即使事涉福晋,你也不须讳言。”

高勿庸重重打个冷战:“嗻!”

……

四贝勒府在仲夏五月里再一次被严冬笼罩的时候,地牢里被关了三天却只得了一碗清水一个窝窝头的茹蕙,见到了三天来的第二个人——一个帐房先生。

青缎瓜皮帽、青细布长袍,一双仿佛时时笑着的眯缝眼,拈着唇上的两撇老鼠须,自称宋先生的帐房先生笑眯眯打量着窝在麦桔杆堆里的茹蕙,嘴里啧啧连声,“好胚子呀,好胚子呀,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茹蕙抱紧身体,完全将自己蜷进了麦桔杆堆,只留一双满布警惕戒备的眼紧紧盯着帐房先生的一举一动。

“小丫头,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把你自重重守卫的贝勒府弄出来的?”帐房先生看着明明饿了三天却不见丝毫萎糜之色的茹蕙,心里暗自赞叹,这小丫头的精力明显异于常人啊,如此,倒要花点儿心思了。

帐房先生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敏锐地发现草堆里的小丫头身体一绷、眼中露出攻击之色时,立马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先前的位置。

看着小丫头再次放松的身体,帐房先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啧,麻烦了!

野兽在什么时候最可怕——孤注一掷的时候!

此时麦桔杆堆里的小丫头分明便是一头充满了攻击欲望,一幅鱼死网破亦不惜的困兽——即使她只是一头幼兽。

宋先生头痛地看着那仍然紧盯着自己的两只寒光冽冽的眸子,不得不选择再次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