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楚聿才想起来,“忘记给他买件棉衣了。”他哪里能为个奴隶考虑得那么细致,“无妨,下个集会去买吧。”

回家的路上,李诚安想起弟弟那看到楚聿的幼姬就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由有些忧心。他一直觉得父兄叔伯们把幼弟宠得太过头了,以至于他都这么大了还不通世故。那女孩是他先生的幼姬,按辈分都算长辈了,明明楚聿的神色已经有些不悦,他还巴着人家的幼姬说东说西,走的时候还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李诚泰?”居然是他的学生,这都放假了,还能有什么事,他家的账本也早就送过去了,“你怎么来了?”

“我又不跟他们说话,怎么会影响你授课嘛?”祈月反驳道。

“你待会儿去上课,带着我好不好?我想去看你授课。”

况且,她没有钱,没有扮男装的衣服,就是逃出这个村子,到外面也只能落入别的男人手里,与留在楚聿家根本没区别,那些人还不一定有楚聿脾气好。

“不,不要了,楚先生,我有话想跟你说。”她有些心虚。

虽说因为女子稀有,律法规定不可苛待女子,但天下之大,官府哪里管得了那么宽,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也是各家自己关上门的事。苛待还是珍视,全看女子个人造化。

“华夏王朝”!祈月抓住了这四个字,如果说拼音,国标都是巧合,可华夏二字,却让祈月无法不激动,一个大胆的猜想萌生心头,这个武陵大帝也是穿越的!并且,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中国人,以拼音出现的年代推算,至少是个七零后!

“为何?”

“唉,也是楚先生这种读书人才能买得起。”车夫艳羡不已地感叹道。其实楚聿的说法并不太合常理,但车夫是个粗人,根本没想这么多,。

吃完饭,离楚聿私塾上课还有段时间,他找了件自己的短褐给祈月,“先把这个换上,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女孩的衣服,明天我再带你去集市买几身。”

祈月虚弱地滑坐在地上。

楚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洗漱了一番,把自己修饰整齐,熬了些粥,作为自己和女孩的晚食。本打算来试着唤醒她,却不料女孩已经下了地,此时正十分惊异地看着他。这会儿她睁开眼才现女孩的眸子是很明显的淡棕色,非常少见而柔美的颜色,眼是漂亮的杏核眼,整个人娇娇柔柔的,清秀而灵气,真是好看极了。

山上本来就窄,两个小孩不留神就跑到靠近山崖的地方了,还你推我攘,“小心!别到边边去!”大人急忙跑过来制止。

祈月微微皱眉,这是对母亲的态度吗?

“这位妹儿是楚先生的幼姬?叫什么名字?来,到屋里去,女孩子们都在那里呢。”那妇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李诚泰这种蛮横无礼的态度,兀自热情地招呼起祈月来。楚聿的幼姬,虽然听说过,但她们这些女人常常待在屋里,还从没见过。

“我叫祈月,婶婶你好!”祈月用不太熟练的土话笑着道,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李诚泰他娘拉起祈月的手,和蔼地笑着道,“妹儿怎么叫婶子,你男人是楚先生,叫我嫂子就行啦!”

要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叫嫂子,还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如果她把李诚泰的母亲叫嫂子,那岂不是比他高一个辈份,以前她倒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这么老了,祈月怎么能把你叫嫂子!”李诚泰口无遮拦地道。

“按辈分不就是这么的,这可是你小师娘。”说着就不再理他,拉着祈月往偏房里走,“妹儿别在意,我家八小子不懂事呢!”

“什么小师娘!祈月不就是祈月么!”李诚泰不满地嘟囔道,一抬头见祈月跟着他娘走了,急道:“哎!祈月,你去找她们干什么?她们又没什么好玩的!”

“我现在都还不认识同村的女孩子呢,去看看嘛,你要不要一起?”

李诚泰嘴一撅,还是跟着来了,“真不好玩,你非要去。”

李家十**口人,家里也算殷实,院子修得很大,三进三出,还稍微走了一小会儿才到女眷们所在的比较偏里的屋子。

走进屋子,祈月见到十来个女子坐在一起说话,大多数都做妇人打扮,身边还带着一两个小孩子,其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相貌普通,皮肤有点黑,身材挺丰满,见李诚泰的母亲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来,笑眯眯地道:“婶婶来啦!”又对李诚泰打招呼道,“诚泰小哥,一大早就不见你,上哪儿去啦?”

李诚泰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的母亲倒是很亲切,“玉兰啊,这是楚先生的幼姬,你该叫小娘的!婶婶要去厨房帮忙,你帮我好好招待她啊!”这女孩就是李诚安所说的冯家的女儿冯玉兰,两家基本都谈好了,等过完年就把人接过来。虽然女子地位低,但一家人中,婆媳地位也还是有差别的。冯玉兰面对未来婆婆,自然要乖巧讨好。

“婶婶放心吧!”拉过祈月的手,热情地道,“楚小娘,我们进去坐着吧,我给你介绍村里的其他女孩子和嫂子婶婶们!”

祈月在屋里坐下,冯玉兰先向屋里的女人介绍她,然后又给她一一介绍,这个是谁家媳妇儿,那个是谁家媳妇儿,她土话说得太快,祈月根本没怎么记住,那些女人都很热情地来向她打招呼,她们以前没见过祈月,自然好奇,问这问那的,言语间都有点讨好奉承的意味。

被许多年纪比自己大的妇人叫小娘,祈月觉得尴尬极了。因为小娘不是那种江南方言中小丫头的意思,而是和阿姨婶婶差不多的称呼。

“楚小娘的手真软,楚先生是不是都不让你做家事啊?听说你们家还买了奴儿,唉,楚先生待你真好!”一个十**岁的女孩子道。

“那是当然,楚先生那种读书人哪里是我们家那些老爷能比的!楚先生可是公职人员,有钱哩,所以都是楚小娘命好啊!咱们是想不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接话道。

“哎!小娘可生得真标致!看这小嘴儿颜色嫩得,眼睛也好看!”

基本上祈月一进来,一大堆人的话题都在她身上转,祈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干干地坐在那里,她本来也不是那种性格很外向的人,猛然成为话题中心,被弄得头昏脑胀。但这样自然有受冷落的人不高兴了。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小皮袄子的女人故意高声道,“唉!这天可真冷!这么冷的天,楚小娘还只穿个棉袄子,小身板受得住么?”

“还行,棉袄挺厚的啊。”祈月答道。

“楚先生都不给你买皮袄子么?我家老爷年年都会给我买一件呢!我都说多了穿不了,他还买!唉,这男人真是花钱大手大脚,一件皮袄子可要一贯钱!”话里炫耀的意思很明显,周围几个女人都不由暗暗撇嘴,这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肚子争气生了两个女儿么!

由于女子少,人口繁衍自然会有问题。朝廷为了鼓励生育,在各地府衙贯彻生育奖励政策,一个女人,生育过三个,每再生一个儿子,奖励一两银,过五个,每个奖励二两银,生一个女儿,则奖励十两银。重奖之下,民间自然家家户户都努力多生,大多数家庭都有七八个孩子,最多甚至有一个女人生十**个的。即使如此,也无法挽救逐年下降的人口。

武陵大6的男人们传宗接代的意识很重,和中国古代一样,信奉“多子多孙多福气”,所以挑女人的时候都很看重生育能力,跟大户人家豢养姬妾偏好娇弱柔美不一样,在平民家庭,往往是身强力壮的女人价钱更贵。女人间,也会相互攀比生育能力。

这不,屋里女人们的话题就开始扯到了生育上来了。说哪家女人能生,已经生了十来个,今年又怀了一胎,哪家生了个女儿,哪家的女人都讨回来几年了,还没怀过一胎,家里男人闹着要找她娘家退钱。

祈月当时看到书里写的那些生育鼓励政策和女人们的生育状况时,不由得想,他们根本不是拿女人当女人,而是当母猪吧?而如今,看着这些女人乐呵呵地讨论着这种事,心里百味乏陈。她以这些为被完全被当做泄欲工具和生育工具的女人们,应该个个都是不堪重压死气沉沉的,但所见却并非如此。她们完全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觉得残酷不公。这种无知的快乐,到底是幸运还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