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进了房,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杏红色的齐胸襦裙,挽着一条浅蓝渐白的披帛。又支上镜子,打开那些胭脂水粉,小指轻轻挑起一抹口脂便往唇上涂抹。装扮完毕,颇为得意的冲着镜子笑了笑:“带我去见大夫人吧。”

秦珍儿看着账本,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淡过。虽然账房已经算过一道,但她就是喜欢享受一把算盘啪啪作响的声音——此时正在美滋滋地扒算盘。

夫妻二人堵在门口,霍白安无奈地叹口气,缩着身子想要悄悄溜进去,他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霍白安讪讪笑道:“说知道也算知道一些……”

“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阿福赶紧双手接着,连声道谢:“大娘,你心肠真不错。不禁菜做得好吃,这做点心的手艺一点也不输给专门的点心师傅。”阿福咬着酥饼,又道:“我听说城中好多公子小姐都挺喜欢大娘你做的西湖醋鱼,那味道,真叫一个香啊。”

月柔不语,眼眸中却是目光流转,她的确动心了……

“是啊,一个女人锁在宫墙深处,丈夫不理,婆婆不爱的,的确哀怨。”

黑衣女子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环着手臂围着他走来走去。

翠竹一路忐忐忑忑,霍白安让她先回府做好接应,他自己则与阿福绕到风府后院墙角。风府后院是一个清静的幽里,平日很少有人来往。昔日风珏茗翻墙出府就是从这里翻出,此刻霍白安看着那出两人高的院墙,不禁深深叹息——当初他怎么就没有学轻功呢?

得到了许诺,风珏茗安心地点头:“嗯!”这才上了马车,回府了。

风珏茗脸色苍白,神色颓然,连说话似乎都没什么力气。翠竹蹙起眉:“小姐,霍公子是男子,您的伤……”说着,便欲走近,谁料风珏茗眼神一凌,甚是骇人。翠竹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风珏茗刚欲举步走去,又有些担忧地看着霍白安,见他终是点了头,这才松了口气,走进雅间内坐下。

风珏茗咬着嘴唇,忽而不管不顾地吼道:“你就是生气了,明明就是生气了!你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说话,不理人。”

冬去春来,天气虽然还是带着些许寒意,但大地已藏不住生机。杨柳也长出了黄绿嫩叶的枝条,湖水破冰,正是踏青时节。

“你说我姐,虽然脾气有点……但仅从模样上说也是一位清秀佳人,姐夫他也是有名的大才子。这才子配佳人的佳话,怎么就没有在他俩身上上演呢?”说罢,又重重的叹口气。

“为什么嫁人?”风珏茗紧蹙着眉头:“我有糖,他没有!都是我姐姐最喜欢吃的,他一颗都没有,凭什么要跟他走?凭什么?”

“姐,我们还是进屋子再说吧。”霍白安咬着牙。回个府一路上竟然被拦了两次,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他这个唯一不会武功之人的御寒能力吗!

阿福小声道:“少爷,这么近的距离,你打她一耳光,要是她不还手,估计就是真傻了!”

通常赏美女是件体力活,因为它势必会引起心跳加,头出虚汗,手掌热,双目瞪圆,嘴中还要出“啧啧”赞赏。但霍白安小时已赏遍群芳谱,对普通美女并不敏感,但那日他着实也心跳加了一番,而且加的还不是普通的。

风珏茗老实答道:“兔子!”

宁州城中都艳羡风府的大小姐与四小姐,二人并称“晴空朗月,一世无双”,说的便是风朗玥与风无双二人。至于风府小五风珏茗?大家只会摇摇头,城中青年甚至给她起了个绰号——风绝命。

李嬷嬷说着吉祥话,将帕子盖上。心底也长长叹了口气,忙了一早上,现在总算是可以稍稍休息了。

离开悠然小苑,秦珍儿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

“红豆糕……又香又甜的红豆糕……”街边小摊的叫卖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丫鬟见她停下脚步,好奇问:“小姐,是不是想吃红豆糕啊?”

秦珍儿笑了笑:“娘这些日子说她想吃甜的,咱们买些回去吧。”

太阳渐渐落山,风无双在湖边作画,只觉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不由嫌弃地皱起眉头。

“四小姐,这么好的雅致啊。”

苏氏摇着团扇,移着莲步而来。风无双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一声。夕阳余晖撒在湖水上,晚风徐徐,吹着丝丝凉气,被太阳晒了一整下午的热气渐渐淡去,令人好不惬意。苏氏无意扫了一眼风无双的画,不由噗嗤笑出声。

风无双不满地拧起眉头,略带讥笑的口吻:“小姨奶奶也会看画?”

苏氏到处的自然,说道:“这么风雅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的,不过……四小姐画的可是府里的景致?”

风无双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难道小姨奶奶连我所画之境也看不出来?”

苏氏笑盈盈道:“嗯……这画旁边的诗句也是四小姐所做?”

风无双见她这幅轻浮的样子就觉烦闷,她是宁州城有名的才女,一向心高气傲,哪怕她身旁的丫鬟都会识字读书,如今与一个下贱歌女如此轻佻地说话,令她十分不快,简直就是自将了身份!但看着苏氏那副分明有话却又不说的神情,风无双还是按捺下怒气,说道:“小姨奶奶对这幅画有何指教,尽管详说。江南人杰地灵,哪怕是水边的浣纱女都懂诗词,想必小姨奶奶一定也是个中高手。”

苏氏反而问道:“四小姐,难道因为我来了,所以这段日子过的不太舒心?”

风无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终是笑道:“小姨奶奶这话怎么说的,家里人多热闹。我每天都过的挺好的。圣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间一切不过梦幻泡影,应做观如是。”说罢,略带嘲讽地看着苏氏,唉,这些话她一介歌女恐怕也听不懂,自己果然是对牛弹琴,毫无风雅。

苏氏毫不在意,只是眨着眼睛无辜道:“既然四小姐什么都看开了,为何还在这诗中悲叹人生苦短?莫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吧?”不待风无双说话,苏氏继续道:“唉……四小姐不过才及笄之年就如此感叹了,当真好才学!小女子……奴家应当是老太婆了吧,老太婆自愧不如啊。”说罢,施施然离去了,徒留风无双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少顷,湖边响起悠扬婉转的歌声——“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戋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却把青梅嗅。”将那闺中少女娇俏可爱之情唱的淋漓尽致,那苏氏年长风无双近十岁,可这一比较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年轻之态。四周丫鬟大多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皆听的一脸沉醉,比起之前站在风无双身边,不知活泼了多少。气得风无双恨不得当场将画撕得粉碎,挨着小姐面子,只能跟着大家挤出一剂苦笑。

此时风珏茗正用着晚膳,翠竹突然停下布菜的手站起身子,有些纳闷:“小姨奶奶,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苏氏摇着团扇,走到风珏茗身边坐下:“没想到,五小姐不是南方人口味却也是偏甜的?”

翠竹不知她来者何意,只好客气问道:“小姨奶奶不介意的话,就和小姐一起用膳吧。”

“我已经吃过啦。哎哟,你们也知道,我刚来宁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好吃的饭菜也只能吃几口。唉……而且厨子到现在也做不出我喜欢的菜色。罢了,不提这些糟心事。”苏氏换上笑脸:“我今天是来给五小姐送礼物的。”

“礼物?”风珏茗放下筷子,好奇地看着她。

苏氏微微招手,一个小丫鬟抱着一条长木盒走来,翠竹接过。见苏氏点点头,便打开了,愣住——

竟然是一柄七尺长剑!

“我嫁进风府呢,算是五小姐的姨娘。长辈初次见小辈,自然是要拿出一些像样的礼物的。一直听说五小姐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把秋水还算入得了方家法眼?”

风珏茗点点头,翠竹连忙接口:“多谢小姨奶奶了。”

苏氏送了礼物也不多留,站起身说道:“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咯,一家人何必客气呢。五小姐以后有空,可要常去我哪里坐坐。”

风珏茗对那把秋水倒是爱不释手,不过这礼虽然送的在礼,可翠竹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