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游儿就瞪她,一把抢过她的小说扔在一边说,“我不管,老娘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不能又黑又胖,你陪我去跑步!”

沈慕年走上校车,看见一双双和自己一样充满好奇又故作老成的清亮眸子。

小柔好奇地看过去,也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得十分新潮。小柔听见别人都叫他高少。与林峥邺同来的人都走了,只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还在避暑山庄等着林峥邺。后来听说林峥邺孩没有下山,那个高少就闹开了,老板也出来了。

沈慕年看了地面五花八门的零食,地面潮湿,也顾不得了,席地而坐。6昊天望着瀑布,又回望他们说:“你们吃吧,我不饿。”

6昊天同自己一样,也是来打暑假工的,说起来也是父亲沈克毅的旧友的儿子。他的话并不多。但是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倒是十分英伟。最忙的时候,沈慕年和其他服务员被客人各种恼人烦心的要求指挥着东奔西跑,就只有他优雅十足的规规矩矩地传菜,十分清闲。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服务员,只能说,他的气场太强大了。

沈煜沉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看着林峥邺,哽咽着问:“你真的是我的爸爸?”

“我们还是聊聊那个孩子吧,煜沉,是我的孩子?”

沈慕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的脸上充满了惶惑和震惊,又类似于悲喜的交叠。沈慕年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峥邺,然后又平静了下来,只有脸色还是苍白。她握着手提包的惨白的手却在轻轻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她的家在地震中就成为一片废墟了。那片山岗葬着她亲爱的父亲还有心爱的母亲,她终于成了孤儿。原本说好不离不弃的人刹那间都成过往云烟。她所有的幸福都灰飞烟灭。她咬着牙告诉自己这是报应。

黎峪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能真的对孩子说出自己的猜测。大文学只能安慰他说:“煜沉乖,妈妈就会喜欢了。”这句话说得多了,自己都觉得乏味。

“你的意思是……?”

开学两个月了,沈煜沉一直孤孤单单地,从未有人接他回家。他也好像是习惯了似的,一直独来独往。

她何尝不知道沈煜沉为什么不肯哭,那时候沈煜沉只有三四岁,也是半夜生病,一路哭喊着“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连雪点点头说:“我也正想提这件事,我们还是到办公室谈吧。”

“真的,你不骗我?”

小男孩慢慢转过头看他,眉眼清秀,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特别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带着雾气,像是无星无月的暗夜,看得人心里潮湿一片。林峥邺一惊,蓦地心中了一枚刺。他又是一阵失神,心里柔软地像是化开了一池的春水。

沈慕年抚摸着洁白的瓷身笑着说:“当时你和二少斗得那样厉害,公司的人都分为两派,看起来风平浪静海晏河清,背地里却是针锋相对。公司里的人都是人精,哪里肯强出头,摆明立场的。大文学”

“不想干什么,只是手里有一份资料,好像贵公司的财务报表并没有表面的那么风光。”

酒酣耳热之际,他们几个人又是一扬脖子一杯酒下肚。大家都很一副畅快淋漓的样子,然而林峥邺自己知道那酒并不好下咽。好友脸上或真或假的奉承将他远远地推离开他们的世界,林峥邺站在清冷孤寂的海岸和他们遥遥相望,脸色落寞。他握着酒杯反身靠在冰冷的吧台上,遥遥望着远处的灯火酒绿歌舞昇平。

沈慕年倒没有回寝室,她独自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游荡,风吹在脸上带着冷意。她缩了缩脖子。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林峥邺的时候。那是在学校实验楼的天台。那是学校少数人烟稀少的地方。

她那时候刚到一中,人生地不熟,自觉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傻气十足。要不是一个人霸者一张桌子,要不是就被一大桌人挤在角落。虽说不介意,但是心里的落寞和孤独却在热闹里滋生,疯狂叫嚣。那时候又敏感,总觉得其他人都在用嘲笑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她,似乎在说,你看她一个人多可怜,孤独是可耻的。她也不需要怜悯。

所以更多时候她就去小卖部买了干粮,又跑到实验楼解决掉。有时候也会遇上其他人,每次都尴尬地落荒而逃。

五楼很少有人上去,更因为那里有个天台,所以沈慕年最喜欢往哪儿跑。

有一次便遇上了他。那天天色阴沉,天地飘忽着丝丝细雨。中午时分,沈慕年照样避开人往楼上走。远远的就看见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显得萧瑟而落寞,好像他和周围暗暗的陈旧的景色融到了一起,于天地初开就孤独地站在那里,成为一个布景,一种底色。

他一动不动。雨还在下,濡湿了他的头,薄薄的校服。他很瘦。然后他忽然有所察觉地回头,眼底的忧郁和迷茫未散,直直地望着她。她慌忙转过身,急急地往楼道那头走。直到走到走廊转角,她才靠着墙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可能是女生的天性,沈慕年体内的母性复苏,她突然有点心疼。

不是身体上的痛,是一种说不出的,心被揪着拧着无以复加的疼痛。

沈慕年第一次知道了心疼的感觉,还是为了一个自己从来不曾认识的人,自己都觉得无稽和可笑。然而很多事情就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忽然就生出了联系,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再次见到他就是意外的在避暑山庄里。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对面,隔着石桌和她说话。

沈慕年惘惘地抬头,天色更加阴沉,风却更加清凉潮湿。街边的香樟上滴着五光十色的灯光,远远看去像是在树在垂泪。树在陪着人饮悲,然而她的悲伤没人能分担。她也不愿意分担。

就像是隐疾,被人嘲笑的暗恋,不如埋葬它。至少,你还有自尊。

何况林峥邺就算和她对视也是眼神清明,丝毫没有表现出认识她或者是记得她的样子,她借着酒意仍凭自己难过起来。她这样又显得多么可笑而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