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忧心忡忡的我妈安抚得允许我挂了电话。再然后,我站在炉子边上继续哭。哭过之后,我吃了满满一碗的面糊。

八点,我们双双因闹钟的聒噪而醒来。我得意洋洋:“这下你如何狡辩?”徐恩却颇为镇静:“我不狡辩了,不过我倒要问问,你到底要抱着我抱到什么时候?”

“我不喜欢这属于夜晚的城市,我禁不住又或,会堕落。”我说。

上了飞机,我才问徐恩:“你去纽约干什么?”徐恩闭目养神:“那边有个展销会,我租了展位,去展销我卖的玩意儿。”这时我才发现,我并不了解徐恩。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工作了。

彭其给我打来电话时,我以为我在做梦。

徐恩在凌晨一点离开,离开前亲了一下我的额角。我闻到他身上有我的香水味道,原来,香水是这么容易出卖男人,出卖暧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吃到一半,严维邦来了。他端着盘子找座位,我朝他挥了挥手,他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你来揩我们商学院的油水?”我盯着严维邦盘子里的大山。严维邦没说话,笑成了一尊佛。笑佛在接了通电话后,急急忙忙就走了,却把车钥匙遗漏在了托盘的边缘下。我拿着车钥匙追下楼,笑佛对我说:“晚上有几个朋友一块儿吃饭,你也来吧,我来接你。”

“你有没有女朋友?”我问。

在唐人街往东第四个街口的附近,有一家墨西哥人开的超级市场,那里常常出售减价的芒果,个儿大,味儿足,一盒九枚,售价五美元。不减价时,一盒九美元。我只有在它减价时才会买它。我喜欢吃芒果,与黄又青无关。黄又青只是我的同学而已,他已婚,还有个三岁的大脑门儿的儿子。

我们去了一间淮阳菜馆。徐悉似乎是喜欢甜淡的菜,这也和徐恩不同,徐恩总是会嘱咐厨师或多放辣椒,或多放酱油。而我对吃并没有什么挑剔,别人喜欢怎么吃,我陪着怎么吃就是了。我可以陪着彭其连续吃上五天的面食,只因为他喜欢。

其实我讨厌自己去比较他们,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因为你避免不了它们,所以才去讨厌它们。我好像避免不了去比较他们。

徐悉和徐恩同校,芝大,不过他念的是机械。

“你为什么念投资?”徐悉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

“大概是因为想发财吧。”我含着筷子回答。

第二十二话:吃精了撑的

徐悉拿纸巾擦我的脸,很轻,轻得甚至擦不干我的眼泪。我抢过纸巾,自己狠狠地抹。然后,我亲眼看着徐悉侧过身子,抱住了我。他温柔地拍打着我的背,直到我停止了抽泣。我还是觉得寂寞,纵然这寂寞很温暖,可也终究是寂寞。

第二天,安娜没有来上课。我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接。下课后,我去敲了她公寓的门,她打开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朝我勉强一笑。市中心里到处是辉煌的灯火,而安娜这间位于市中心的公寓中却伸手不见五指,好像她那颗悲怆的心。

安娜说她订了明天回越南的机票,去和妈妈告别,还说她本来打算在毕业前一次也不回去,因为机票的昂贵,不过,如今有了赔偿款,她变成了一个富人,一个没有了妈妈的富人。她说这些时,一滴泪也没有流。悲伤已榨干了她体内所有的水分,她的双唇已经开了裂。

我打开电饭煲的盖子,里面的粥冰冷冰冷,上面结了一层滑溜溜的膜。

这时,徐悉打电话给我:“下课了吧?我们去吃宵夜吧?”

“你介不介意我带个同学?”

徐悉自然不会介意,不然,我也不会问了。

我拉住安娜的手:“走吧,我们去和英俊的男人吃宵夜。”安娜推搪。我强颜欢笑:“真的是英俊的男人,就是我们之前在韩国店买酱菜时遇见的那个。”可安娜还是推搪。这并不稀奇,与她此时的痛相比,英俊的男人大概就和我煮的那锅粥一样不足挂齿。可我还是坚持把她拉出了门,因为无论如何,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无论谁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