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得令人措手不及,一盏盏灯火争先恐后地辉煌开来,于是那抹夕阳变成了一块肮脏的血迹。太阳消失了,纽约却活了,它在瞬间变成一位肉感的女郎,舔着丰厚的红唇,似要吃人般。

严维邦战战兢兢:“千万别,宁可失身。对了,过安检时,把刀藏好了。”

我忘记了对严维邦和徐恩说我见到了徐悉,因为我的大脑有些混沌,为那大罐的酱菜,大捧的玫瑰花,还有那最大桶的冰淇淋。这大概真的是一种美国文化。

“因为你在入睡之前说,彭其,我好累。”徐恩如实解释。

徐恩耳朵灵:“嘿,你在干吗?怎么喘成这样?”

中午,我在学校吃免费的欢迎自助餐。我的盘子里堆着小山般的意大利面和哈密瓜,杯子里的可乐几乎要溢出来。黑色的和白色的男人们都很高,在我左右穿梭,我忽然很想念黄色的男人,想念彭其。我观察了安娜的盘子,其中的面条小于等于十五根。黄又青坐在我的邻桌喝啤酒,时不时地向我举杯。

之后,严维邦又带我去超级市场。我买了十个苹果,它们正在减价中,十美分一个。严维邦评价道:“又大又便宜,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见我没反应,他又补充:“不幽默吗?”我终于笑了:“你锲而不舍的精神比较幽默。”

我败下阵来。我总是在台湾人的言谈或逻辑中困惑,然后哑口无言。黄又青说的句句是实话,而并非冷。

“你岂止是盯?你还动手了,摸得我好庠。”

“什么?”我的脸又升温了。

“我还以为你动手之后就会动口,亲亲我之类的,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我又攻击徐恩的肋骨了,这好像已经成为习惯了。

我爸问我:“还顺利吗?”我回答:“顺利。”然后,我给我爸展示了我拍摄的照片,除了市容,就是我和市容。我爸不解:“你怎么也不和同学合个影?”我搪塞:“合影都在同学的相机里。”我爸相信我。而我却如此辜负了他的信任,我竟然去和一个男人未婚同房,不,未婚同床了。

严维邦的电话像追踪弹似的,追得我没处躲没处藏。他的问题俗不可耐:“青青,你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我偏不为他答疑解惑。

第十八话:熟不熟

我向黄又青抱怨:“我们学校一年分四个学期,还设期中考试,这一年下来,期中期末总共八次,太不人道了。”黄又青声明:“我们mba期中不考试,我们交论文。”我愤愤:“羡慕啊,世上不公平之事十有**。”

黄又青的妻子领着三岁的儿子来了学校。那女人的皮肤又黑又黄,儿子倒是白白嫩嫩。她诚心诚意:“我们台湾人的皮肤就是不如你们北方人。”黄又青附和:“你们北方女孩子的脸上总是红通通的。”一边说,他还一边比划着自己的腮帮子。我不敢苟同,只好讪笑,事后自言自语:秋菊的形象果然是深入人心。

我和彭其常常在msn上遇见,往往是在打过招呼后就没有了交谈,各自过着各自的人生。另外,谁先开口好像也是个问题,似乎总是他先一次,我先一次,交替发生。我盯着msn上他的名字,觉得疼,那种疼就好像是沸滚滚的油锅里溅入了水,油一下下崩在我的皮肤上,我就一下下地疼,不过,并不伤筋动骨。

我的风险统计考了七十九分,安娜八十一分,这微乎其微的两分却注定了我拿c,而她拿b。我不习惯这样的计分方式,它总让我联系到内衣,可惜,对我来说,c真是绰绰有余了。威廉考了九十八分,遥遥领先于我和安娜以及其余众人。威廉开导我:“期中成绩只占总评的百分之四十而已。”可我还是耿耿于怀,憧憬着如果是威廉的期中成绩占我的总评的百分之四十该有多完美,至于我那七十九分,谁乐意拿,拿去就是了。

上课的时候,徐恩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等到了下课的时候,我打给他,他关机了。

学校的门口停着一辆与严维邦的一模一样的宝马,我眯着眼睛走过去打探,里面果然坐着严维邦。他问:“你怎么色迷迷的啊?”我揉揉眼睛,答道:“我近视。”

“上车。”严维邦替我打开了车门。

“干吗来接我?闲得没事干了?”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刚把徐恩送到机场,顺路来接你。”

“他去机场干吗?”我的动作变得不那么流畅。

“回国办事,你不知道吗?”严维邦吃惊地问我:“我还以为你们俩混得很熟了呢。”

我也以为,我和徐恩混得很熟了。我们自从从纽约回来,一星期至少通了十次电话,见了四次面,他知道了我有个叫安娜的越南女同学,也知道我哪天吃了鱼,哪天迟了到,如果他刚才没有关机,他还会知道我那令人沮丧的风险统计的分数,但是,我竟然不知道他要回国。

“丫这次又带了个俄罗斯妞儿。”严维邦说得邪里邪气。

“什么?”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