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王沉吟片刻,越显得高深莫测。

“唉——”柱子后面一声长叹,无限惆怅伤怀,吟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满心欢喜的跟在连王身后见世面。走得地方多了,识得人情险恶,许是他内心本有凶恶一面,渐渐看来,他出手甚至狠厉过连王。连王倒也不恼怒,反诧异的打量他,又想知他真身。连王修成人形前乃是上古神祗随身佩戴的一块玉玦,那位神祗自与鬼界一场大战后重伤,为保仙界平安,飞身炼了轩辕炉。上仙们并不敢怠慢,这些上古遗留下来的神祗辈分奇高,谁知道哪天他老人家会不会又在轩辕炉钻出来,打个哈欠说睡得好沉好舒服呢?

他大呼大喝良久,方听阵眼有声飘来:“放他进来。”

不欲多加口舌,转向早已吓得脸色青的苏瑾:“苏公子,请吧。”怪腔怪调,挤眉弄眼。

她极为苏瑾惋惜,又忿然:“丑陋的妖魔鬼怪,就该缩在角落里不许出门,竟敢妄想青衣公子…”提到青衣,眼色缠绵如波。

管家觑着自家公子神色,不解,回想何事惹得公子面露愠色。

她撅嘴:“大师兄,我梦到我爹跟我娘了。”

她来的地方?她自关外来,她的家在茅山,茅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是臭道士的太清观;后山是降魔者的无课园。无课园很大,隐藏在浓密山林中,师父在园子四周设下八卦阵法,等闲人不能看到。园里有入门弟子,也有挂名弟子,挂名弟子住在外园,不许进入内院。师父不肯收她为门中子弟,说她是挂名弟子,可是师父不许她住在外园。她的住处紧紧挨着师父的房间,师父常年不在房间,他总在云游四海,要么闭关修炼。她给大师兄教管着,几个师兄弟监督着,他们讨厌她,他们说她既笨又蠢,实在很丢无课园的脸面。

绣娘美目嗔视,苏瑾更是不赞同的责备。他耸肩。

“你猜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谈姑娘,谈姑娘?”

苏瑾微微一笑:“谈姑娘别客气,要你穿下人的衣服也是无奈之举,等到下个城镇自去买新衣服给你穿——不然,穿在下的衣物?”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嗓音,清雅的嗓音顿时有了一丝调戏的意味。

术三擅观天象,边拨弄锅中鸡汤边说:“半夜有暴雨,可惜此地竟无处躲避。”

术三好笑:“长本事啦,下山一趟居然收了小跟班。”

“你把她藏的好,找遍四海八荒,竟也不见踪迹。”那声音叹息,承认他们无能为力。

雪瑟伏在地上,头不敢抬,磕头如捣蒜:“属下办事不利罪该万死!”毛毯厚实,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他的直截了当比委婉说辞管用不知多少倍,话甫出口,立刻寂静。众人手上简陋的武器依然在张牙舞爪,但他们的表情,由愤怒到惊愕甚至惊恐,瞬间扭曲。

他上山最初,太清观跟无课园的关系非常紧密,由他带领下的一群小猴子总爱跑去无课园找另一群猴子玩耍,在山间嬉戏。从何时开始,两个派别矛盾不可调和呢?

他认定他的无故昏迷与护身木石被‘偷’走有关,再三勒令绣娘道歉。她满腹委屈:“我不也是着急阿春安危…你要大度点嘛…”

若说他是人——哪有这般妖艳的人?

“谁?”她紧张,握紧不曾松手的降魔剑。立刻坐起。身侧躺着的绣娘虽迷瞪着,却也反应迅,她本就合衣而眠,被惊醒后腾的坐起,东张西望:“什么,什么?”

掌柜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桌前,精明干练瘦高个字,脸上布满麻子,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姑娘莫怕,咱们王家镇呀,别的不敢说,这个太平足以保千万年,子孙后代享福不尽。妖魔鬼怪等闲不敢进咱镇上,您几位多虑了。”说着亲自动手添茶。

“没有。”

众动物皆屏息,大气不敢出。大树眨巴眨巴眼睛,张开它宽广的胸怀示意动物们悄悄爬上树冠,它张开茂密树叶把大家隐藏。脚步声逐渐接近,谈小春已经放胆大步走,机警的拿下降魔剑握在手里:“好怪的林子。”

有人叫着跑来:“等等我,等等我!”

丽装女子拈起兰花指笑吟吟,声音娇羞诱惑:“姑娘看我美不美?”

说话功夫至徽等人也已走近前,苏瑾嫌恶的捏着鼻子,把头撇开去看路边风景。老汉却慌不迭的放下推车,整整衣服跪拜在地:“青衣公子!”语气高亢兴奋,既兴奋又不安。

范绣娘边哽噎边补充:“我们,开着房门…”范家家教甚严,她虽愤然离家投奔谈小春,但礼教大防根植于心片刻不敢或忘。不过最近跟着谈小春走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又兼之余夜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两人聊的投机,望苑又灯火不断仿如白昼,并没有夜深独处的不便。哪里知道竟然不知不觉睡去——她今早醒来颇不自在,听他们这样说起才能稍解心结。

掌柜失笑:“瞧您说的——能跟青衣公子同住一间园子,别说您几位,就连那些个远远伺候的下人们来了,咱们也是好好招待。沾了青衣公子的风采,您们也格外尊贵。”

连王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就因为我儿下落不明才要苏瑾来引。”斜瞥一眼心腹:“天下男人无数,你道我因何非苏瑾不可?”

妖神冷哼:“这么说,也是你伤了谈小春。”

谈小春小声嘟囔:“你们哪是关心爱护我,分明个个找机会欺负。”

随从掂量下重量,满意一笑:“你也别怕。只要公子在白汉城一天,至徽公子说了,全白汉城数你这地方风水最好,公子不会搬走。你也别捡着金银珠宝的往里送——咱们公子什么没见过稀罕你这点破玩意儿?”

她仰天长啸:老天,你玩我呀玩我呀玩我呀玩我……

不过转瞬,方才还恶狠狠围攻她的妖怪们一哄而散,没入丛林。而出现奇怪的黑云也迅挪移,追入丛林中去,光线再出,篝火旺盛。

家丁站在门外,颤抖着:”我,我害怕……”

她泛酸:“逮来做乘龙快婿,怎有人敢怠慢他,自然快活似神仙!”

听她口气酸溜溜,几番接触下来,穷奇难得对她有莫名好感,不想她香消玉损,好言相劝:“你别犯傻。苏瑾是连王挑给大小姐的女婿,就算今后大小姐不要他,为了大小姐声誉着想只怕也容他不得。你们两个还是放下心思吧。”

“大小姐…是什么来头?连王的女儿吗?”看他不过十几岁的相貌,很难想象有个适龄婚嫁的女儿。

穷奇略一沉吟,好在这也不是什么秘辛。

“前任连王——我的主人的女儿。”说到未曾谋面的小主人,穷奇不由面露向往。

简单说了玄天失踪,大小姐失踪,苏瑾因八字与大小姐相合,不知连王打哪里听说,招他做女婿,或许能引出失踪的大小姐,就硬派属下强取豪夺,掳了他来。

她面色诡异。民间强取民女冲喜之事常见,强取民夫引妖怪…好生怪异。

穷奇以为她担心自身安危,安慰说:“你别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总也要给你师父几分薄面,等桂仙一到,或许就立刻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