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连蝶今日着的是绛色牡丹花纹的褙子,项上带着赤金璎珞圈,上至头顶簪花,下至脚底绣鞋,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比平日更多用心了十分心思。可是她方才才现,辰萤今日也是穿红,这却算撞色了。而且珍珠红柔和,让本就稚气的辰萤更显青嫩,自己的绛红反而被比的贵气有余,清纯不足了。她骆连蝶哪里受得了被人比过去,忍了一肚子气,看在辰萤哥哥的份上还肯故作大方,才违心夸了辰萤几句,这下看到连玉这一身形容打扮,一张粉脸瞬间就了青。

连玉道:“就是中大夫家的顾夫人。”

但是,名声即便有了,眼下最为难的还是贺礼本身。

连玉故意轻轻一笑,挑着眉毛问道:“二姐姐有事要找我?”

连玉压低声音道:“还不快做?”

那头翻着书的辰若忽的停手,越过辰钰轻轻一瞥,但见连玉一贯苍白的脸色染了一层胭脂色,睫毛翻飞,眸中波光流转,还有眉间一粒风流无二的胭脂记,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恣意任性,那日亭中的楚楚之姿,甚至与昨日的不忿乖张,都决然不同。他寒星般的双眸中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握着书册的右手紧了一紧又慢慢松开。

今日成萤告诉我,她在骆家住的久了,把自己祖母想坏了,眼下老夫人寿辰已过,她回了老夫人就得回家住了,顺便预备辰老夫人的寿辰。我算了算,离着辰家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两个月零一十七天,就算我这两个月分文不用,也凑不足一十五两。我也再不能去买了金丝去打个五福同寿络做贺礼,上次辰萤帮了我,这次我还能拿同样的去哄她祖母不成。”

顾夫人细细打量她髻间的红宝石流苏金簪,可不就是她送给骆老夫人的那只,她笑道:“你祖母最近身子可好?”

辰钰皱眉道:“执紫这丫鬟也说不得命好还是不好,贴身伺候着苏倾,自个儿一个月倒有一半时间病着。又遇到苏倾这个性情,周遭的人谁也放不下。苏倾现今做事益没有条理,今日为了个丫鬟居然学也不上了,也不知谁是主子。”

汐丹,也就是那鹅黄褙子的少女忽然特高声音道:“连蝶啊,你三妹妹怎么变得有些呆呆傻傻的。是不是身子不适啊。这幅图有啥好看的。”

连玉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先生竟是教你这些。我当真要去瞧瞧。”

连玉心中想,此时这般狼狈,如果出了怡园,被人瞧见可别再多惹出什么麻烦。辰家少爷又恰巧在园子里,若被人误会什么私相授受,名声可不好听了。她头痛道:原想纵情哭了一回就回去,却惹得这么麻烦。

连玉莞尔,“好了,我知道了,这茶必然也是平日舍不得多喝,巴巴的供着我的。”

梨花院这边曲儿照唱,戏照演,热热闹闹唱足两个时辰。观影楼已有管事的婆子过来安抚各位小姐太太,只说今晚三少爷的小厮打翻了灯,烧了东西,并无大事,也别惊动老夫人。戏演完了,让大伙儿先回去休息,明日让老夫人多睡会,别去怡心院请安了,改去大奶奶的安心苑请安,大奶奶有事吩咐。

连玉好话说尽哄她高兴,又灌了她好几盏茶水。她不动声色的往戏台底下瞧了一眼,忽然话锋一转:“说到糕点,元嫂子,我前个儿见生哥儿拿着快桂花绿豆糕哄老祖宗呢,你是没见着,那么大个儿的玉娃娃接了奶娘手里的糕就往老祖宗嘴里塞,把老祖宗高兴的。”

辰萤说的一脸正经,连玉禁不住莞尔,跟这妮子待在一处,似乎烦心事也真能忘了些。

“那你到底是怎么看到的?”连玉好奇的追问。

吩咐完也来不及不理会她们,悄悄下了观影楼也朝着西苑而去。

连玉顶着万众瞩目,走到老夫人眼前,不卑不亢的福了一福。

连玉奇道:“今儿个刮了什么风,怎么把你这个大忙人刮我屋里来了?”口中说,手中不敢停,依旧细细的捻着线头。

坐在骆连蝶对面的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孩子,众人笑,独独她阴着脸,一双略泛着呆气的眼珠子死死瞧着辰萤腕上的珠子。

连玉道:“不碍的,我这身子便是躺被窝也不暖,捂不热了。”

这妇人二十**的年纪,身着木兰色法衣,头饰素色带,一身姑子的装扮。既不涂脂,亦不抹香,一双含情美目哭的红肿,却依旧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只是满头青丝高盘,两鬓却挑挑几缕染了白霜,两靥生愁,生生将十二分颜色削弱了几分。

芍药心下已知大概,定是这群附势奴才,看碟子下菜,只是她们不在一个屋里,伺候着不同主子,话也不好多说。便随意叫住了一个粗使丫鬟,轻声吩咐道:“跟张妈妈说下,缺一碗冰糖甜豆汤,我急着走,让紫鹃丫头待会给我送来。”

辰钰道:“这肴肉肥而不腻,小吃冷盘均可,味道绝对鲜美,如果客人吃不惯,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可以配茶。”他细长的手指握着扇骨,指了指东墙上挂着的一片片竹排:“排骨烧鸡蒸饺蟹黄汤包,就看你们想吃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拿出一叠肴肉,夹起一块,往醋里渍了一下,然后放至连玉面前的碗里,撒了几根姜丝:“这个么,就叫吃荤茶,苏城可没这种吃饭,连玉妹妹你也不妨尝上一尝。”

那红红白白一小块肴肉,配着周边金黄的姜丝,看起来让人分外有食欲。连玉光看着食指也有些蠢蠢欲动。

辰若拿着杯盏吃茶,借着推开茶盖的势头,不知怎么的一眼瞥到了连玉正低头去咬那一口肴肉,于是在他那个角度,正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粉红的桃腮,腻白的耳垂……他的手抖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玉石般的耳壳可疑的红了一片。

“好吃,没想到这么鲜香。”

辰萤和齐苏倾闻言也一人夹了一块,也觉不同凡响,多吃了几块,不时称赞。

辰钰笑道:“待会蒸饺和蟹黄汤包也尝一尝,才不枉此行啊。”

“三哥哥,你答应给我看的贺礼呢?”等着蟹黄汤包上桌的功夫,辰萤已经心急的盯上了辰钰,她忍了许久了。

秋珑拎着一只笼子上来,辰钰将青花色的布罩子揭开,笼里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红嘴绿鹦哥。

辰萤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就这个?难道它能比祖母最疼的那只玄凤还聪明?或者还是,它会说红毛鬼子的话?”

“它会说也没用,祖母又听不得。”辰钰狭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外面的鸟笼子:“这鹦哥儿只是寻常,我的贺礼是这金丝檀木鸟笼。”

他耐心解释道:“你别小瞧这笼子,这可是我特地在京城请了名匠打造的,光做就做了半年,框子是百年檀木,这金丝不是鎏金是赤金,檀木上的四个钉帽也是足金,上面的福禄喜寿四字出自名家,就连这供鸟儿漱口的玉杯也是极讲究的。”

齐苏倾道:“辰钰你这个倒挺麻烦,好在我祖母那儿的东西也不少,我偷拿了个玉如意,玉质好像是古玉,我权当借花献佛了。”

辰萤嬉笑道:“表哥哥,你那个倒真是不麻烦。齐老夫人不会怪你,就是不知你爹爹晓得了,会如何。”

齐苏倾脸上顿时一白:“糟了,萤儿,我忘记这茬了,这下可闯祸了。”

众人闻言一愣,在座的除了连玉,都知道齐苏倾见了齐老爷,就如耗子见了猫似的,辰萤先就笑将出来:“好好,谁要你平日除了姐姐妹妹,其他统统不记得,镇日稀里糊涂。也该有个教训。”她还记恨当日,齐苏倾捅出了玉香囊一事,害自己被二哥哥责骂。

却不料齐苏倾灵光一闪:“萤儿妹妹,不若借我样东西吧,三个老祖宗那么疼你,你必然有些宝贝的。先借我,改日我送你些别的。”

辰萤笑骂道:“那可不成,你倒是会惦记,我可知道你,但凡有些好的,哪里会留下来,执紫,菱香,早刮了去了。”

却说茶楼内,烛光融融,勾勒的在座出色的少男少女如珠如玉,茶楼外,灯火辉煌,堪比天上渺渺银河,正是良辰美景,大好佳节。

戌时,月色已浓,五人安全回了辰府,连玉由辰府的丫鬟引路,到了下榻之处。

踏入垂花门,连玉才现这小院很安静,若要比较,有些像辰萤在骆府住的喜菱苑,同样小巧,同样在院后有个小小的花园。

“骆三小姐,请早些休息,明早奴才会来请您去见老夫人的。还有二小姐让奴才告诉您,如若您要找她,方才我们走过的东边的那个院子就是。”这领路的丫鬟,做事得体,言语透着机灵,应该是主子跟前服侍的人。

连玉微微一笑:“劳烦姐姐。”

那丫鬟笑道:“奴才叫植菊,是二小姐的丫鬟。”

连玉了然:“植菊姐姐,替我谢谢你们家小姐。”

掩了雕花门,连玉转身,徐步走进房间,一掀开帐幔,瞧着屋中分别坐着跪着的二人,她不由怔住了。

“哼,你倒是还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