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我无用?他所谓的男儿战场我还是无法理解。他说我不理解他,怎么会呢?我与他走过了七年的风雨,我就是相信他本性不是那样的残暴,但是,他为何会执意屠城呢?还有,他也不要我了。他要我离开,他在赶我走……虞妙弋苦笑着,泪再次滑出眼眶。

项羽因她淡漠的举止愣在当场,项梁赶紧推他,“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哄妙弋。”项羽被推着前进了一步,但走出一步却又回头,似一脸无措,项梁赶紧对他摆手,示意他追出去,项羽这才硬着头皮去追。看着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侄儿此刻就像愣头的傻小子,项梁不由捋须笑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求你不要乱杀无辜?”虞妙弋仍旧是笑着,但眼泪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项羽很心疼,但如今的局势容不得他妇人之仁。他只能这样看着她,千言万语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项羽给出的期限是半个月,如今离这半月期限还剩三天,三天后会如何?虞妙弋其实还是很不安。这半个月来战事停止,她没有闲着,她频繁地联系着冥司猫咪,可冥司猫咪只出现过一次,还对她的求助置之不理,只说襄城之事看她的能耐,它不会插手,无奈下,她只能一有空找些兵法来看,但是临时抱佛脚哪里派的上用场?当初她信誓旦旦说要帮项羽,但如今她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虞妙弋对自己越来越失望。在与项羽痴缠的夜夜,她总会被噩梦吓醒,梦里满是血腥……

“真是他奶奶的一群龟孙,占着襄城城防坚固拒战不出!”项羽麾下大将英布气急败坏地骂道。这叫骂声刚好被送着茶水进来的虞妙弋听到。虞妙弋抬眼看去,正见英布侧脸上一个赤色的刺青。那是一种名叫“黥”的刑罚。秦律苛刻残酷,连坐就是一种,一人犯罪,多人受罚,一人犯错即使只是邻里都会受到殃及。年轻时的英布就是因为连坐而遭到了“黥”的刑罚,脸上被刻了字,所以他虽名叫英布却也被唤作黥布。

“不要老说对不起。”项羽无奈了,将她又抱进怀里。虞妙弋咬紧了牙关,鼻头又是一酸,她对他说了谎,她跟他说几声对不起都不为过。

“懿儿,还不去打盆热水!”项羽这一吼,让懿儿赶紧维诺地应一声离开也让项庄终于明白项羽在做什么。几步走过去,待看到除去鞋袜后本该一双白玉无瑕的双足布满斑斑血痕,尽是破皮后,项庄也倒吸了一口气,心疼地看向了虞妙弋,可惜虞妙弋的眼里只有那个蹲在她眼前捧着她的一双玉足,粗哼着气的人。

白箩错愕着不知所措,已然被他困在了身-下。“不是要度化本尊么?可你还理解我么?你是不是忘了?忘了我们曾经是多么的快乐。要不要我帮你记起?”

“子期兄?”抓住虞子期持剑手腕后,项羽出声叫住虞子期。然而待对上虞子期一双胀满猩红的眸子时,项羽明显被吓了一跳,而也就在这个失神的刹那,杀红眼的虞子期手腕一翻直接挣开了项羽的钳制,剑锋一扫,项羽躲闪不及,手背被划出一道血口。

某猫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多说无益。项羽是什么人,这一次你会更加清楚地认识。至于襄城军民嘛,你若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就试试。”某猫只留下这么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就消失不见徒留虞妙弋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陷入了沉思。屋外冬雷滚动,冰寒的雨水瞬间瓢泼大地。

“可是,可是……”看着两人如此郎情妾意,虞子期也懊恼了,“可是父亲是被他气死的……你怎么能再嫁给他呢?”虞子期的话让项羽惭愧地低下了头。虞妙弋若有所思一会后,退出了项羽的怀抱,“哥,其实爹爹也早已原谅了项大哥,‘龙虎山宝库’是他亲口告诉给我的。”

“子期兄,所以罪责都是我项羽一人之过,还望你原谅、成全!”项羽郑重地欠身拱手说道,看到虞子期直接偏过头不看他,项羽站起了身子,二话不说地提袍跪下。

见妹妹静默了下去,虞子期也不忍心再怪她,“妙弋,项羽不会是良人,你这次这么任性地跑出去,急坏了哥哥也急坏了嫂子,为了他不值得。”虞子期的话让虞妙弋眨眼不明,但再细问下虞妙弋才知,自己出现在下邳与项羽相遇不是偶然,是自己留书离家出走。原因是她听说项羽在会稽起义想去找他……呃,果然即使是重生了,一些小细节还是会和前世有差异,上一世的时候她是有想去找项羽,但只是想想,并没真的做,这一世为了圆她突然出现在下邳而让她的想法付诸实践了?果然即使重生了,历史轨道也不会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啊。

项羽转过身子又迈出了一步,但一步出去后就稳住了身子。殷走到了她们身旁,得意地看着项羽,“怎么?项羽,不敢上前了?”

“十一年前,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隆冬十二月,天飘着白雪。梁叔带着你来到我家。当时的你就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袍,一张脸被冻得通红,但你的眼睛却炯亮如光,一眸双瞳,你的眼睛让我记住了你。”

“项大哥?呵,改口倒是改得很快。”项羽头也不回地说完后继续拽着她往前,虞妙弋愣了一会,因为他刚刚的口气,以她对他的熟识,她听出了他话中的失落……她又说错了?虞妙弋真的对自己无语了,感觉自己重生后更是变笨了很多。

“庄弟,哦,不,项将军,你放开我,我……”虞妙弋语无伦次了,脸也顿时烧红,他真的离自己太近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姿势困着她,让她无处可避。这些就算了,他的呼吸都烫到了自己的脸上,而且眼睛……好亮,本来就大的一双眼里灼灼地烧着火光。

“哦。”虞妙弋应了,没多做纠缠。某猫点了点头后,摇了下猫尾巴,而虞妙弋这才看到某猫的尾巴很短,跟兔子的尾巴差不多,猫中的短尾猫吗?虞妙弋眨了眨眼思考着,某猫轻轻一跳,跳到了她的肩头,问道,“怎么样?心脏还凑合么?”

“喂,你竟敢嘲笑本司!别以为背着本司本司就看不到,哼!”

“鬼?”待消化他的话后,虞妙弋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果然,我死了。”

“喂,你再不吱一声,小心你眼前这个冷脸哥哥用刑哦。”项庄可不是说笑,如果不是他在那边拦着,旁边这说得好听点是铁面无私,难听点是铁石心肠且最讨厌浪费唇舌的龙大将军早就毫不客气地用上十八般酷刑。等等,这丫头刚刚还喊这冷脸的“司马”来着,司马可是掌军政和军赋,与六卿相当,同司徒、司空、司士、司寇并称五官。这冰块脸的能坐上司马的位置?项庄极为不爽地抽着嘴角。

虞妙弋莞尔一笑,轻点舞步,翩翩然,绝美如仙,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长虹贯日,歌声亦如天籁。“楚儿郎,”她吟道,一剑划破雪地,剑光激起一层雪花后,天子剑直指汉营上空,笑容敛起,眸光一凛,她最后吟道,“为家奋起杀敌。”

“收回这话。”项羽只是瞪着她警告道,“你的愧疚根本就不必要。你以为我是因为你而错失一举剿灭刘邦的时机吗?妇人之见!战场风云变幻,岂会因为一人而左右战局?况且,即使我那时候杀了刘邦那厮又如何?韩信就不会派兵阻击吗?韩信他一开始就想坐山观虎斗,等的就是我跟刘邦两败俱伤。我杀了刘邦也许更如他的意,好让他出师有名,并顺理成章地接手刘邦的军队。所以,不准再为这样没必要的事而自责。否则下次的惩罚就不只是咬咬了。”最后这句已没有前几句的气愤,那轻触她唇瓣的手是那样的轻柔。

只是,就在他完全决定放开她时,她重新回到了他的怀里。

“妙弋,你为何在这?”项羽轻声地问着,生怕吵醒了这一场好梦。

“我不在这在哪?在回虞溪的路上?”虞妙弋抬起了头,只是接他的话突然有些尖酸。项羽静默着,手臂一收,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那你想走吗?”他的怀抱是那样紧,紧得生怕她不翼而飞似的,可他的问却让虞妙弋更觉委屈,“你当真要赶我走?”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恨我怨我,不理我。你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开心。如果离开能让你开心的话,我可以放你走……”

“不!我不走。”虞妙弋拼命地摇头,紧紧地回拥项羽,“我只是担心你,不希望你因杀戮过重而遭天谴。”想起他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虞妙弋就觉得心要被撕裂般。

“天谴?呵,我不信天命。”项羽不以为意地说道。虞妙弋心却蓦地一颤,撕裂的心牵扯着她的每一分呼吸,凌迟着竟瞬间碎成一块一块……

“我不信天命!因为我要掌握天命,掌握一切,自然包括我自己的命运。”心痛中,虞妙弋恍恍惚惚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从项羽那双耀着比夏日烈阳还炫目的重瞳之眸中,虞妙弋似乎看到了一抹勾起的笑容,那抹笑容是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轻狂自傲……

“不!项郎,不要逆天而行!”个人又岂能与天对抗?逆天代价的惨烈她已经亲眼所见,她不要他死后还被分尸,死无全尸后还要被打入地狱永不生!

见虞妙弋吓都脸色都白了,项羽忙收起那样狂傲的语气,“好了,不说这个了。”项羽叹了口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让她安心。虽然不信天命这话是脱口而出,但说出口后,项羽忽觉心蓦地大亮,畅快无比。这话似刻在他的心底深处般,这一说出,心中似有什么东西一并被唤醒般……

“不。”怀中的人儿又坚定地否定了他,项羽微微蹙眉,看着退出他的怀抱,仰视于他的虞妙弋,她纯澈的眼眸闪着泪光,可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告诉他,“你若逆,我随你。”七年来随着他,诛暴秦、霸天下,她深深地知道项羽的为人。他生来就是一个傲视天下,敢于与天相抗之人。

见项羽深深怔住,虞妙弋扬起了唇角,泪光下却笑得夺人心魄,她抚上他的眼角,告诉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纵使之后她改变不了命运又如何?即使项羽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又如何?她也会随他。要天谴就让她陪他一起承担。而且她不是也逆天重生了吗?她错了,不该这么轻易对项羽失望,不该浪费重生的时间与他怄气让他伤心。

“项郎,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了。”说罢,虞妙弋深叹一口气,把昨晚自己在假山旁听到阴姓士兵分析的屠城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诉项羽。项羽也讶然了,“那人是谁?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彻。”

“我也不知道。等我绕道假山后他们已经走了。”虞妙弋也有些歉然。

“没事。既然是项家军那么我迟早能找到他。”项羽安慰道,虞妙弋点了点头,“项郎,襄城之事你情非得已,但是杀戮过重毕竟不是好事,对于归降者我们还是要以德治之,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站在他的立场后,虞妙弋还是尽力劝说他。

“好,好。这些我晓得。”项羽抬手轻柔地拭着她的泪痕,屠城有很大负面作用,这些项羽还是懂得。项羽笑着,再次把她紧紧拥在怀,此刻他的心满满都是暖意,如这初夏的阳光,照亮着他的心头,暖融着他的心窝。“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这一生,他项羽还能得谁如此倾负一生?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这薛城的闹市。猛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虞妙弋脸色一囧,脸偏进项羽的怀里,可手却推着他的腰身,“项郎,你先放开我……周围很多人在看……”

项羽这才抬头看向一直都窃窃私语的一群看众。重瞳之眸就这么一瞪,无声无形下立刻让收到视线的人毛骨一凛,悻悻地跑开。项羽勾起唇角,很满意,“妙弋,没人了。”说罢把她推他腰身的手拿下,牵引它们环抱自己。

虞妙弋脸面更红,看着那些捂嘴而笑地离开的人群,她在心里叹气。叹完气后她仍旧选择推开他,然而项羽却紧抱不放。

“妙弋,你当真要我放开你吗?”这话有些沉哑地在虞妙弋的耳边响起。虞妙弋心微微一颤,抬起头看向项羽,当收到来自那双重瞳之眸柔光脉脉下隐隐跳到的眸光后,她笑了,“你想放,也休想!”说罢虞妙弋终于再次回拥他,管他多少人在看。

两人相视一笑,傻傻地笑着,可个中的甜蜜只有他们清楚。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