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个灵魂从我的面前飞过:我的寒毛全竖起来了。

——工作之书

“安静,”威尔说“安静。别烦我。”

那是在莱拉刚刚被抓走以后,也正是威尔刚从山顶下来以后,当时威尔的爸爸被女巫杀害。威尔用从父亲的背包里找到的干火柴点燃背包里的那盏小小的锡铁皮灯笼,蹲在岩石的背风处打开莱拉的帆布包。

威尔用他那只完好的手在里面摸了摸,发现了那个用绒布包起来的重重的真理仪,在锡铁皮灯笼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把它递给站在身边的那两个自称为天使的人影。

“你读得懂这个吗?”他说。

“不懂。”一个声音说“跟我们走吧,你必须跟我们走,现在就跟我们去见阿斯里尔勋爵。”

“是谁派你们来跟踪我父亲的?你们说他不知道你们在跟踪他,但是其实他知道。”威尔狠狠地说“他跟我说过你们会来,他知道得比你们以为的要多得多。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派我们来,我们是自己来的。”声音说道“我们想为阿斯里尔勋爵服务,还有那个死去的人,他想要你用这把刀子干什么?”

威尔不得不犹豫了一下。

“他说我应该把它带给阿斯里尔勋爵。”他说。

“那就跟我们走吧。”

“不,只有等我找到莱拉以后。”

他用绒布包住真理仪,放进帆布背包。系紧以后,他披上父亲厚重的披风遮雨,然后蹲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两个影子。

“你讲的是实话吗?”他说道。

“是实话。”

“那么你们比人类强还是弱?”

“弱。你们有真正的肉身,我们没有。不过你还是得跟我们走。”

“不行。如果我比你们强,你们就必须服从我。再说,我有刀子。所以我可以命令你们:帮我找到莱拉。我不在乎花多长时间,我要先找到她然后才会去见阿斯里尔勋爵。”

两个人影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飘浮到一旁私语起来,不过威尔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终于又凑了过来,他听见他们说:“行,你这样做是不明智的,不过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将帮您找到那个孩子。”

威尔想穿透黑暗的夜幕把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雨水灌满了他的双眼。

“靠近一点,让我能看清你们。”他说。

他们凑了过来,但似乎比原来更加模糊不清。

“白天我是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不,更糟。我们不是比较高级的那一类天使。”

“很好,如果我看不见你们,那么别人也不可能看见,所以你们可以隐身。去看看你们是不是能找出莱拉的去向。她肯定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女人——莱拉一定是跟她在一起——是那个女人带走的她。去找找吧,看到了什么回来告诉我。”

天使们升上暴风雨的夜空中消失了。威尔突然感到周围一片阴霾沉闷。在与父亲搏斗之前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现在他已经几乎完蛋了,他所想做的一切就是闭上因为哭泣而沉重酸涩的眼睛。

他用披风裹住头,把帆布背包抱在胸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哪儿也没有。”一个声音说。

威尔在沉沉的熟睡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挣扎着醒了过来,因为昏昏沉沉没有知觉,所以将近一分钟后他才睁开眼睛,眼前已是明媚的早晨。

“在你身边,”天使说“这边。”

太阳刚刚升起来,晨光中岩石以及岩石上的青苔散发着清脆明媚的光“我说过在日光下我们是更难看得见的,”传来的声音继续说“在黄昏和黎明那半明半暗的时分你看我们看得最清楚,其次是黑暗之中,最差的是在阳光下。我和我的同伴远远地搜寻到了山的那一边,没有见到什么女人或孩子‘但是那儿有一个湖,湖水是蓝色的。她一定在那儿扎过营,那儿还有一

“一个死人?他是什么模样?”

“六十多岁,胖乎乎的,皮肤很光滑,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穿着很昂贵的”是查尔斯爵士“威尔说,”一定是库尔特太太把他杀了。唔,这至少倒

“她留下了足迹,我的同伴顺着她的足迹找去了,一找到她的去处他就会回来,我留下来陪你。”

威尔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暴风雨洗净了空气,清晨清新洁净,一尘不染,这只使他周围的景象更加令人沮丧,因为附近躺着好几具女巫的尸体,这些女巫一直护送他和莱拉来见他的父亲。一只食腐肉的兽嘴乌鸦已经在撕裂一具尸体的脸,威尔还看见一只更大的鸟正在上空盘旋,仿佛在挑选最丰盛的宴席。

威尔依次看了看尸体,但没有看见塞拉芬娜。佩卡拉,她是女巫部落的女王,莱拉最要好的朋友。然后他记起:她不是在那天晚上之前不久因为别的事情突然离开了吗?

这么说她一定还活着,一想到这儿他心里高兴起来。他扫视了一下地平线,看是否有她的影子,但是什么也没有,不论朝哪个方向看都只有蓝色的空气和陡峭的岩石。

“你在哪儿?”他问天使。

“在你身边,一如既往。”那个声音说道。

威尔望了望声音传来的左边,但什么也没看到。

“这么说没人能看见你哕,别人能不能像我一样听见你们的声音?”

“如果我轻声说话就听不到。”天使尖刻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有名字吗?”

“有。我的名字叫吧尔塞莫斯,我的同伴叫吧鲁克。”

威尔考虑该怎么做。当你从很多方法中选择一条时,其他你没选择的方法就像蜡烛一样被吹灭了,就好像它们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此时此刻威尔的所有选择都同时存在着,但要使它们全部存在下去就意味着什么也不做。无论如何他必须作出选择。

“我们回山下,”他说“回到那个湖边,那儿也许有些我可以利用的东西,再说我也渴了。我认为哪条路对就走哪条路,如果我走错了,你可以指点我。”

沿着没有路的岩石斜坡往下走了几分钟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疼了。事实上,醒来以后他就根本没想过自己的伤口。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与父亲搏斗后父亲给他绑的那块粗糙的布,布上洒了油,油腻腻的,但一点血迹都没有。经历了断指之后那血流不止的场面,现在这样子真是太好了,他感到心好像几乎高兴得跳了起来。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的确,伤口仍然疼,但疼的性质不同:不再是前一天那种深深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那种较小较钝的感觉,感觉好像在痊愈,是父亲愈合的。女巫的符咒失效了,而父亲治愈了他。

他兴高采烈地走下山坡。

花了三个钟头,再加上天使们的几句指点,他来到了蓝色的小湖边。到达湖边时,他已经渴得喉咙冒烟,在灼人的太阳底下,披风又沉又热,不过一脱下他又失去遮挡,因为他光溜溜的胳臂和脖子在发烧。他放下披风和帆布背包,紧跑几步来到水边,脸扑在水中大口大口地喝着冰凉的湖水。湖水冰得他牙齿和头骨生疼。

解完渴,威尔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昨晚他无暇注意周围的一切,现在才发现湖水是那么的湛蓝,还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那刺耳的虫鸣声。

“吧尔塞莫斯?”

“永远在这儿。”

“那个死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