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金雕盟 > 三十九、去矣逝矣 一钪离恨

左拐子宋邦望着满厅宾客,微喟道:“是的,小馥童年已经过去,以后,她在我们眼中,不再是个天真而不懂事的小女孩,她将是一个贤淑端庄的好妻子……”

黎嫱悄悄抹干了残泪,仰起脸儿来,有些伤感的道:“这样,以后和爹娘见面就很不容易了……路途迢迢,千山万水,爹娘辛辛苦苦的白疼了我一场……”

一阵寒栗传遍他的躯体,在这刹那,他有一股极端的冲动,目眶温热而潮湿,方才,楚云问着自己,对黎嫱是太过份了么?真是太过份了么?

大罗汉小眼睛眨了几下,刚想说话,又忽然急促的改口道:“伙计,黎丫头片子来了……”

楚云抿抿嘴唇,没有开口,紫心雕仇浩已呵呵笑道:“夫人,老夫想,这场比试实在已不用再去麻烦,就好像天空的烈阳一般真实,吾等都已经看见了这真实的结果了……”

楚云早已听过黎嫱对大洪山这些要人物们的描述,虽然,那只是片断的,亦足够他对眼前各人有着一些认识了。

洒叫菜,金晃晃的大招牌,上面篆刻着“千英楼”三个大字,够得上场面了。

狐偃罗汉张着大嘴呆了一呆,半晌,猛的一跺脚:“罢了,罢了,你知道俺老严自来吃不住这一套……”

火雷手于仪愤怒得狂叫一声,似一头疯虎般向敌方冲去,就在他满身湿漉,狼狈不堪的冲了五步之际,千雷手朱辉的语声已冷静的传来:“贤弟,罢了。”

这是决定性的一刻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智狂士梁肯怒吼一声,竭力推出一阵劲风阻挡

狐偃罗汉的金狐尾崩挡刺架不息,边怪叫道:“他奶奶的,俺老严一片好心叫狗吃了,四星君已归了位、虹剑亦断,三狂士也飞了一个脑袋,你们这两个呆鸟还不识相开溜,更待何时?”

虹剑落魄戴无双挺胸顿足的大吼一声,狠厉的狂叫:“好个狠心贼子!”

他脚步奇幻的一旋,颈项迅摆动,堪堪躲过楚云那溜寒芒的同时,他手中的虹剑已连连十七次,左掌却闪电般劈向对方肋下!

在飘散的硫磺气息中,这时已透出阵阵炙肉的焦臭味,断续的嗥鸣声中,尚可听到起落不停,像煞儿啼般的吱叫声……”

黎嫱咬着下唇,满眼泪光莹莹的瞧着楚云,依依难舍的道:“哥,记着,三人月,时间不能再长了……”

黎嫱娇憨的理理鬓,嫣然道:“宋叔叔知道。”

左拐子宋邦又道:“黎姑娘已下山数月,却是行踪不明,敝瓢把子十分焦虑,老夫更是心忧如焚,食不知味,楚兄知道,敝瓢把子伉俪年事已高,膝下却只此一女,受逾生命,珍若掌珠,如若万一有个长短,敝瓢把子夫妇将如何善处?而沾染关系者更如何卸责?”

如果因此再犯了别的毛病可就棘手了,你等等,我就来。”

人在翻滚哀号,其声惨厉得有如狼嚎鬼哭,马在狂嘶冲窜,其嗥悠长颤栗,鲜红的火舌在人马身上燃烧,焦臭的炙肉气息在四周飘散,翻滚的人在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撕着自己的面孔五官,冲窜的马匹前蹄昂举痉挛,乱奔乱踢,好一场可怕而令人永难忘怀的修罗图啊。

狐偃罗汉呵呵一笑,道:“好个孝子贤孙,你爷爷俺心领了……”

真挚的笑意又在楚云面孔上展开,但是,当他的目光再度投向来路的骑影时,那始才洋溢在面孔上的笑容却蓦然冻结了——

萧韵婷痛苦的眨了眨眼睛,嘴唇翕动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模样儿显得异常苦楚。

“冲出去……冲出去……”

这双自山石后伸出的脚,隔着眼前的尸体,不过百多步的距离,楚云因为注意力全被荒草中的遗尸所引去,所以一时没有觉,他摇摇头,一抖缰绳,泼刺刺的奔到那山石之后,不错,又是一具被刀剑所杀的尸身——

楚云闭着眼任她抚弄,半晌,他低沉的道:“小嫱,用这寒冽清澈的湖水浸脚,一定十分舒服……”

楚云轻轻一笑,道:“小嫱,三颗已够了,一次吃得大多,血液都会全部凝固的……来,给我三粒,让我自己服食……”

于是,黎嫱在嘴角浮起一朵美丽的微笑,正待说话,一旁的狐偃罗汉已赶忙以指比唇“嘘”了一声低沉的道:“我的好姑娘,现在千万不要去分老伙计的心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须知高手较斗,往往能在毫之际分出生死存亡。”

楚云冷淡的退后一步,道:“怎么,萧韵婷,你连呼救的勇气也没有了?”

楚云忽然俯仰了一下身子,面孔通红,眼皮沉重的垂阖下来,他硬撑着道:“二位实在够得上心狠手辣。楚某算是栽了……真算栽了……”

金甲士郦三鼎哼了下,没有回答,银甲士尉迟元却冷冷地看了楚云一眼,指着前面路尽头的一座大山道:“朋友,在那座山底下,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养足精神再赶路。”

蓦而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巨响起处——

金甲士郦三鼎狂笑一声道:“不错,你真聪明。”

楚云冷冷一哂,道:“展现吧,金雕的巨翅。”

楚云再度高举双臂,阻住了各人欲将启口的要求,异常沉静的道:“本盟兄弟们对在下的一番爱戴,在下非但心中明白,而且,这亦将是在下有生以来,最感到欣慰的几件事之一,不过,各位都知道,目前要办的这件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之事,在下要亲手处置的这人,亦非在情感上可以淡忘之人,总之,这是一个在下终生的污点,也是一段创痛至深的仇怨,要洗雪这仇怨,这丑恶,这污秽,在下必定亲手为之,不假手于任何人,冷环主等各位随在下同行的主要任务,乃是协助在下搜寻探访那些贼子的下落去处,最后的手段,还待在下亲自施展,现在,在下想,各位可能不会太坚持了吧?”

黎嫱内心有着异常的歉疚与不安,她怯生生的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使你再一次揭露心灵上的创痕,我想不到它竞是如此血淋淋的令人战懔,我……我太任性了……”

二十余名青衣大汉,分成两排肃立,楚云等人一到,立即齐齐躬身为礼,态度恭敬之极。

楚云微笑道:“姑娘此言何意?在下并未顶撞姑娘,大洪山当家的怎会忽然遣人逮捕在下?而且,在下自问并未和令尊生过冲突呀?”

南山一儒忍住一口气,仍然低声道:“四前卫已不幸丧生敌手,无一幸存。”

楚云轻轻的道:“不了,我们就要走的,那第一匹马上的人,是在下的妻子,其他各位,俱是在下的挚友……”

黑妞听到“妻子”二字,两颗泪珠已顺颊而落,她凄迷的道:“果然,楚叔叔,你已成亲了……我……我也在前日由村里陈家下了聘……楚叔叔……不,楚非,你为何要匆匆离去?为何又迟迟而来?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单纯的是个渔人,我也知道,那仓促相聚,你也不会记着我的,但是,你便一些儿也看不出么?”

楚云十分窘迫,他脸孔红红的,喃喃的道:“黑妞,你只是个孩子,我们……我们聚合短暂,你还不了解我,我们是不相衬的……”

黑妞蒙着脸,呜咽着道:“我想了多少日子,但我失望了,到了今天,我……我……天啊……”

说着,她已哭着奔向屋内,却险些与正扶杖出来的薛老爹撞个满怀,老人望着黑妮直奔人。内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又有些迷惑的行向门口,他揉了揉老眼,待看清了是楚云的时候,已高兴得一把将楚云抱住,欣喜若狂的道:“好,好,楚哥儿,你可来了!呵呵,这日子来,可想煞老夫全家了,我老头子早就看你不似个打渔的出身,现在果然证实老夫之言不差,楚哥儿,你留了那么些珍贵的宝物给老夫全家,这可怎么担待得起呵……这些日子来你可好么?呵呵,看你的身体多结实……”

楚云一直等着老人流水似的歇了口气,才扶着老人笑道:“老丈你好,大全哥与祥生部好吧?大全嫂子也都好吧?在下早就想来,只是没有时间,嗯,听说黑妞要出阁了?”

老人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脸上的皱绞更多,更深了,他嘻呵呵的道:“是啊,你来得正好,刚刚赶上吃二丫头的喜酒,再过五天就过门了哩,陈家那孩子挺好,能干活,又老实,将来大妞儿嫁了过去,吃不了亏的,呵呵呵……”

这时,老人的儿媳——薛大全的浑家也移着一只小脚走了出来,一见楚云,已惊喜的道:“唉呀,我道是谁,原来是楚叔,啊,真是稀客,爹,怎么不往里请?楚叔叔还有朋友待在外面哩……”

老人连道糊涂,又颤巍巍的行到外面,紫心雕仇浩等人急忙下马,由楚云为老人一一引见了,不等老人再度让客,楚云已忙道:“老爹,在下等这就要离开,上次存放在老爹府上之物,尚请赐回,那是一艘小皮舟……”

老人一颗白苍苍的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一般道:“这如何使得?多日不见来了就要走?连茶也不喝一杯,饭也不吃一顿,况且,大全祥生都还没有回来,大妞儿又要出阁,怎么说也得住上十天,老头子我还招待得起,再说,哥儿你的……你的夫人,对了,夫人,她还是初来乍见,总也要与大妞儿亲热亲热啊。”

楚云真挚的道:“老爹,在下实在想与老爹全家多作盘桓,但是急事在身,不克分暇,以后日子正长,在下一定会专程来谒,不到老爹你讨厌了决不离开……”

老人执意不肯,薛大全的浑家亦帮着挽留,楚云说得唇干舌烂,费尽了力气,老人才在万般失望之下勉强点了头,但仍逼着楚云许下一个来期,直到楚云答允了,他才有着喜色,带着快刀三郎季铠,煞君子盛阳二人入内搬取皮舟。

楚云一直没有进屋,他怕再看见黑妞那张含意的面庞,那泪盈盈的眸子,这是一种负担,一种心灵,精神与情感揉合起来的负担,或者你不想去承当,可是,这却由不得自己,因为,对方已将她的那些梦与爱交给你了。

等老人伴着快刀三郎与煞君子出来,二人肩扛着那外表折叠得整齐的皮舟,皮舟保管得很好,上面毫无灰尘,颜色明净,可见是时常被拂拭过的。

楚云一再谢了老人与薛氏,他怅然向屋内望了一眼,低声道:“老爹,大妞的名字叫什么?”

老人的眼圈有点红红的,他苍哑的道:“大妞儿叫薛美娘,这是她爹给取的,刚才,丫头哭得厉害,老夫想,她也一定不愿见你现在就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