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雷手朱辉神态凝重而肃穆,脚跟猛一用力,两臂齐探,宛如一连串的暴雷倏起,呼轰震耳,拳掌纵横,翻飞交织,自四面八方,自每一寸可能的间隙里穿射涌到!

像怒海巨涛,像山崩地裂,像江河倒流,难以力抵,难以招挡,虽然,他的兵器“银锁环”没有出手,但其招式上所挥的威力却毫无逊色!

楚云嗯了一声,不退不闪,“铮”然一剑已戮向陈鹤咽喉,这一剑的去势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令红影郎中在他的招式尚未够得上位置之前,已被逼得急急退后三步。

半声惨嚎像裂帛般传出,热血狂喷中,天星君李攀的头骨已被斩断,一颗脑袋幸有皮肉相连的斜挂肩头,突目咧嘴,其状恐怖无比。

于是,楚云飘然向前移出两步,身形微斜,猝然一个大翻身,口中叫道:“戴殿士,请!”

一声“哗啦啦”的巨呼蓦而传来,木屋的右侧窗户,已被一股绝大的力量震碎了一个大缺口,在木屑碎片飞舞的同时,五条人影,已像五枝脱弦之矢般电射而出。

楚云还礼道:“在下自当为此尽力,尚望三位多加圜转才是。”

黎嫱看了白鹤一眼,不举起杯子喝酒,左拐子宋邦本想告诉白鹤事情的经过原委,但苦于无法当着各人面前启口,他正在思虑,目光一飘,却已注意到黎嫱手指上套着的那枚心形紫翠戒指。

楚云果然猜得不差,他平淡的道:“二当家忽然问起黎姑娘,未知有何意图?”

狐偃罗汉摇头道:“不成,咱们一起吃,他奶奶的,光从床上移到这椅子上,就像他娘的走了十万八千里一样困乏,伙计你别老是缠着黎丫头,也该侍候侍候俺老哥哥了。”

紫杖镇天包洪鸣一张紫脸已涨成血红,他喉中像兽般低吼着,紫色竹杖狂舞猛砸,骤雨般重重落下!

在包围着二人的骑士中,一个瘦小老者排众而出,他全身劲装,气度沉稳,双目冷冷的瞥了楚云一眼,却朝狐偃罗汉不屑的道:“老狐狸,阁下自来便是畏强凌弱,善于见风转舵,今日,老夫看你还能钻到哪个狐窑狗洞里去?”

于是,蹄音更近了,也更急了,急得好像有些失常。

原来,萧韵婷的两眼竟在眨睁着,面上神色虽然极为痛苦,却证明了她仍未死去。

萧韵婷畏缩地看着楚云,畏缩地瞧着周遭令人寒栗的阴森景色,不久前的勇气又消失殆尽,她抖着嗓子道:“楚云……假如……假如你还要我,我会跟你回去,否则,就求慈悲,饶了我们,让我们走吧……”

“这是个江湖中人的打扮……嗯,穿着好像在哪里见过

狐偃罗汉几乎一口气噎晕了过去,他面红脖子粗的双臂举天,大力呼吸了几口,喘息着道:“俺……俺要去活动一下,俺全身都软了,天啊,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又转道:“伙计,俺看你还是赶紧找个地方休息疗伤,你身体虽强,却也禁不住干扛硬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于是,在刹那间,双方的攻击又趋转剧烈,寒芒挥霍,冷风刺骨,人影越转越快,像煞走马灯里的圆影,无休无止的往来追逐,回环晃掠,令人难以分清哪是仇敌,哪是友人。

在屋角一偶,五六口大木箱开启着,里面却已空空如也,一个纤弱而窈窕的身影,正以一面粉红色的丝中掩着脸孔在抽搐,旁边小几上的银灯摇晃,泛白的光辉映着她的侧面,有一股特异的,出奇的凄艳与落寞。

楚云环顾了周遭黝暗而残破的房屋一下,再瞄瞄那位忙着切菜热酒的胖大汉子一眼,颔道:“当然,当然,二位既是有心陷害,怎会出尔反尔,平白的给予解药?可是二位功力不如在下,便不怕在下于此时翻脸动手么?”

于是,三乘坐骑,又在驿道上如风一般奔驰起来,沙土扬漫中,两旁景物似走马灯般迅的向后倒退消逝,呼呼风声响自耳边,远远瞧去、只看见两团白影一团黑影,奔行如飞,呼啸着扬起暴雷般的蹄声倏忽移近,瞬息消失。

不错,在武学的博大领域中,二人亦像老渔夫对海洋的经验一般,熟捻而深入,因此,他们知道这一次在对敌的习惯性上,已对他们的判断错误有了正确的答复,当二人往昔拥有一身盖世武功时,他们便好似操着轻舟做渡于平静海面的渔人,他们借着海洋有巨大的收获。依着海洋有悠游的日子,而这一次,从各种征候的显示上,二人已清晰的明白将要在他们自认为熟悉而深入的海洋里覆一次舟了——不论是活着还是就此不起,都将是永留在二人心中的烙痕!

老实说,天狼冷刚与大漠屠手二人的一身艺业与兜鍪双豪比较起来,在内力上实在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轻,但在手眼身法上,却比兜鍪双豪略为灵活,但是,这也要在双方交手二百招以后才能分出,若是要冷刚与大漠屠手二人赤手空拳对付执兵刃的兜鍪双豪,则是极端不易之事,甚至可以说败数居多呢。

右边甲士微嗜一声,双掌同时自外圈人,划了一道美妙的圆弧,又猛然推出,一股股奇妙的劲气,竞如浪涛般滚滚涌排,激荡回旋,充斥在周遭五丈方圆的空间中!

楚云目光环视厅内,而大厅中的各人,亦互以希冀焦急的眼神,向楚云这边瞧来,是的,能与盟主同生共死,原是金雕盟上下传统的荣耀想法啊。

终于——

众人热闹了一会,乃由向阳引导,大步向黄家集内行去。

狐偃罗汉可就不甘寂寞,低声道:“果然是这妮子,好个鬼灵精,俺这老狐狸也被你摆上一趟……不过,果然美艳秀丽,的是人间尤物……”

白煞者詹如龙气得重重的哼了一声,狠毒的道:“五岳一剑,你果然有两下子,但詹某却输得并不心服,只要詹某留得一口气在,我们终有再度较量的一天,而且,那时不分生死,必不罢休!”

马上,天狼冷刚道:“盟主,吾等怎么个搜寻法?”

楚云双目精密的注视着路旁的山野林丛,边缓缓的道:“寸土皆察,无论岭峻水恶。”

三匹马,放缓了度,在这条驿道上慢慢奔驰,六只眼睛,仔细地向周遭察视,不论是一块可以掩藏人物的岩石,一小丛足以遮俺的树林,或一堆杂草,一处洼洞,只要稍有疑惑,便下马搜查个彻底。

楚云运用他的智慧、在可以想及的地方,在他认为值得一待的方向,三人三骑,披星戴月,迎着朝阳,送着行云,风尘仆仆的回环奔波,绕着圈子兜截与围搜——在一片阔幅广宏的平原山脊中。

于是:

日月悠悠,一大又一天。

于是:

铁蹄翻飞,一程又一程。

三人的胡子长满一腮颔,害蓬乱,长衫上灰尘不竭,但是,三双眸子却依旧神彩焕,意壮气宏,毫不灰心,毫不颓唐的在寻找、探访、搜捕,不放过任何一条可以追觅的线索,不忽略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日子过去了,像往常一样,或者平淡,或者激亢,或者喜悦,也或者失望。

依照楚云自己精细的推测,自他们出的地点开始,到那日拦截到白羽公子与萧韵婷的地方,相距约有三百余里的路程,但据他的判断,这两人不可能沿着大道逃命,更不会有胆量向自己追来的方向逸去,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沿着那夜的那片坟场之后向山区逃亡,是的……

“向山区逃命,丛山峻岭,百涧千壑,林幽谷深,径窄路回,正可以借着这些天然的地形做为他们的掩护,只要梢加躲藏,便不易察觉,嗯,他们会这样想,这样做的,假如是我处在他们眼前的境况下,我也会如此……”

三乘铁骑,这时,正在一片并不十分陡斜的山坡上奔行着,马背有些颠簸,楚云脸上的气色有些苍白,他沉默的在心中想着:“但是,假如他们果然是照着我的判断行动,在那片山脊后的可能隐匿或逃逸的出口,都已详细探察过,却为何又连一点踪迹都没有呢?那白羽公子已在自己剑下受到重创,面目全非,虽然已经相隔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创伤可能会完全复原,萧韵婷一个女人,便算她有一身武功,拖着那白羽公子邵玉,也一定走不了多远,他们也许会找个幽僻之处,先行养好伤势……”

马背又起伏了一下,楚云坐下的“双日驹”正跃过一条干沟,他茫然往前面看了看,又想:“在这些日子里,自己三人巧妙的计算着方位,刚好绕过那片山脊之后,抄着小路接近山麓,虽然,绕了一个圈子,但却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更不会打草惊蛇,给那两个狗男女事先觉……”

“可是……”楚云整齐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中:“为何却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甚至连一丝最为微小的征候也没有?……”

“他们会插翅飞去?会在空气中消失?会自行将生命归还上天?”

一抹冷酷而轻蔑的笑意浮上楚云嘴角,他狠狠的摇头:“不,决不可能,这两人都是贪生畏死之徒,他们对自己的生命珍惜得很,只要有任何方法——不论这种方法是如何卑微下贱,他们都会去钻营求生,可是……他们既然未死,又到何处去了?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啊……”

烦躁与迷茫,在楚云的面孔上交织成一片浑然的冷厉神色,于是,他那张坚毅而线条鲜明的面孔,就显得更深刻,更慑人了。

“难道说,我的断言错了?他们会沿着另外的途径逃去?

不,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他们不敢沿着大路走,更不会朝着我追来的方向走,那夜,深沉的黝暗,他们会恐惧有我的手下在狩伺……”

山风吹拂着,有时,带着一阵呼啸,吹在身上,多少有几分凉意,初秋了,不是么,这是个容易令人伤感的季节。

大漠屠手向远处云堆雾罩的山岭眺望了片刻,低沉的道:“盟主,已找寻了二十三天了,那对好夫淫妇,会不会循着别的路径逃走呢?”

楚云微应一声,道:“照他们二人的习性推断,当时那片山脊之上,才是他们最为适当的选择,而且,在下也看见他们先向那个方向扶,搀逃去……”

天狼冷刚亦问道:“或者,这二人会在半途折转方向也未可知?”

楚云沉吟了一下,将自己的各种推测告诉了他们,大漠屠手沉默了一阵,搔搔满头蓬乱的长,道:“盟主,其实根本用不着对他们客气,假如换了本座,早就一刀一个宰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