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快捷的,二人在这照面之间,已互不相容的连连以绝招攻敌,奇式自保,几乎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在两声喝叱中,掌影纵横而起,漫天盖地,有如天瀑倒悬,绵绵不绝的搅揉在一起。

这“呱”的一声刺响,震得她心痛如绞,看着白羽公子那痛苦的表情,萧韵婷凄惨的哭号道:“楚云,请你别这样折磨他……看在往日夫妻情份上,求求你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楚云的心腔微跳着,他极目搜寻四野,不放过任何一处石隙、林丛、崖岸、山洼,目光中的冷气盈溢,像冰,也像剑。

楚云强忍住笑,一摆手道:“请。”

“云……”凤目女终于哭了,她哀哀的道:“多愿我是你……”

随着他的语声,六条人影已出现在瓦面之上,以令人惊惧的快,似流光横空般飞跃而来。

楚云知道这是谁在哭,他以前亦曾经听过,也可以说,曾经享受过这泪眼的甜蜜与温馨,然而却不是在目前的心境下,更非目前的环境中,同样的,那室内的啜位者都是为自己在哭,但性质却因今昔的时光流转而大相迥异了。

楚云神色丝毫不动,沉静得似一汛深潭死水般,他淡淡地道:“是么?但你也饮下了半瓶。”

楚云淡淡一哂,不再说话,银甲士尉迟元冷哼了一声,又在马背上回头向来路望了一眼,道:“朋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肚里有数,彼此耍什么花枪都在心上,哼哼,谁也不敢说占了谁的上风。”

这句话说得二人俱不由面孔微热,是的,二人是过于紧张了,假如他们能将眼前的情况仔细推敲分析一下,便可知道自己的忧虑实在是大多余了,但是,处在二人的立场来说,如此焦急担心,却也并不为过,他们在忧虑之下,又哪里会记得金雕盟上下所属对楚云的关切,实不比他们稍浅呢?

银胄武士双臂环抱胸前,凄恻的笑道:“未必见得,他们掌上功夫不错,但在家伙上则必非吾敌,阿大,别忘了,己有多少武林草莽,英雄豪土,在我们的锤、链、刀、矛之上酒血,更别忘了瓦洛江底沉落了多少颗血淋淋的级!”

楚云鄙夷的一撇嘴唇,沉冷的道:“你可以试试,但得看阁下的本事如何?”

楚云也不避厅中各人,沉静的道:“大致上已经决定了,受伤各人全然留下,即使痊愈者亦必须留此养息,不能再事奔劳,此行一去,定必十分疲累,在下想,副盟主便烦请留下,也便代在下分劳,照顾盟中受伤弟子。”

忽然,黎嫱低声道:“愿意告诉我你那段往事吗?即使那往事不太美,我也喜欢听。”

剑铃子龚宁武功虽高,却未曾越出绥境大漠一步,是而对眼前这名满江湖的银青双龙不甚了了,但他也知道人家如此出迎,情高谊重,因此急忙向前两步,长身一揖,沉亮的道:“在下龚宁,奉敝盟主谕令,先行开道,猥蒙向大侠亲身出迎,实感不安,打拢之处,万乞向大侠见谅

狐偃罗汉悄声道:“好香,这香味来得奇怪……好像,好像是女人身上出来的呢,还有着那么一丝诱人的气息

楚云豁然大笑,高声道:“班兄,能否暂停一时?”

黎嫱虽然骑在马上,倒不如说伏在马上来得贴切,她一身浅蓝色的紧身衣,左肩肿上印浸着一片殷红,披风也破裂了一大片,俏脸儿煞白的,呼吸十分急促,而那片殷红,楚云只要一眼即可判明——那是血渍!

狐偃罗汉紧紧策马尾随于后,满头大汗如注,全身衣衫破碎不堪,血迹斑斑,大嘴张着,气咻咻的直喘,口里喷出的,不知是隔夜的雾气还是肚子里的怒气,模样儿可狼狈得可以。

“生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刚在楚云脑中打了一转,那两匹飞骑已泼刺刺的直奔到山坡之下,楚云如电般闪掠而落,双臂舒展,已分别将黎嫱及狐偃罗汉挟下马来,那两匹无主的坐骑,却一直狂奔出十多丈外始缓缓地拿稳步子停住。

黎嫱全身偎在楚云怀中,颤抖的叫了声:

“云……”

那只美丽的丹凤眼儿,已疲惫而孱弱的闭了起来,狐偃罗汉一翻身站在地上,大口喘了几次,哇哇怪吼道:“老伙计,这次俺可栽了,他奶奶的可真够狠,王八兔子贼,神仙老虎狗,他娘的一窝蜂全往上涌,俺死活都是这付臭皮囊,可恨这些狗操的却连黎丫头也不放过,照样是二三十人打一个,俺闯荡江湖二十年以来,尚是第一次吃这种瘪,他奶奶的,气煞俺也……”

楚云呼哨一声,唤过自己的双日驹,摘下鞍旁悬挂的水囊递给大罗汉,边沉静的道:“老兄,静一点,先别动肝火,喝口水养养神,慢慢将经过说一遍,别急,顺了气从长计议……”

狐偃罗汉大叫道:“俺气都气疯了,还喝个鸟水,倒是黎丫头先润润喉,奶奶的,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俺不该,叫黎丫头陪着俺受这活罪……”

楚云淡淡一笑,拿着水囊,小心翼翼的喂着黎嫱喝下两口水,又轻轻为她拭去额际的汗珠,缓缓将她平放在地上。

狐偃罗汉早已在鞍袋里寻着楚云的酒壶,仰起脖子牛饮似的灌下了一半,抹抹嘴角残渍,口水垦子四溅的孔道:“伙计,俺真对不起你,叫俺弟媳陪着挨刀子,你说说看,他娘的天下还有没有公理?就是死不要脸,也不是这种不要脸法呀!五十多人对付俺两个不说,其中更有近十名武林高手,这算他奶奶的什么打法?本来俺不在乎,苦却苦在黎丫头身上,她为了助俺就不肯先逃……”

楚云轻轻一拍狐偃罗汉肩头,温和的道:“先别生气,老兄,他们是谁?”

狐偃罗汉双目似欲喷火,咬牙切齿的道:“妈的,除了五雷教那些杂碎,还有谁会这般卑鄙无耻?”

楚云毫无表情的眨眨眼,又蹲下身子为黎嫱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然后,他生冷的道:“是哪些人?现在何处?”

狐偃罗汉咽了口唾沫,愤怒的道:“有俺那死冤家活对头,五雷教的五教头迅雷手康仰山,还有他的义兄四教头扬雷手白广,三教头黑雷手韩独,紫杖震天包洪鸣,另外,再加上五雷教里三名执事,再凑上一个阴魂不散的半面鬼使皮昌,率领了五雷教下爪牙四十余名,就这么当仁不让,恬不知耻的围攻了上来……”

楚云冷静的点点头,道:“怎么碰上的?”

狐偃罗汉喝了一大口酒,道:“自从前日与你在此分开后,俺便和黎丫头开始追寻那白羽公子等人下落,找了两天,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摸着,举凡是村镇庄集,山野林泉,俺们都探询过了,黎丫头又心软,满想找着了擒回要你欢喜,又怕自己忍不下这颗心,在没有线索之下,俺们便准备回程与你相聚,却不料赶路到半夜,竟在一片树林前遇了他们那帮杀千刀的畜性,奶奶的,老弟你明白俺这脾气,反正仇已结了,早晚都得干他娘一次,俺也懒得罗苏,两句话不对劲,俺就势弄翻了他拦路的四个混蛋,不想这一打,却打出了继漏……”

楚云没有插话,却将目光移到黎嫱那苍白的脸蛋儿上,她胸前轻轻起伏,好像已轻人睡,其实楚云明白,她正在听着呢。

狐偃罗汉又似黄河决堤般哇啦哇啦的道:“谁知道越打越多,原先只有康仰山这老王八一个人出面,后来满树林子直往外冒人,俺一看,心可凉了半截,对方非但早有预谋,甚至连那扬雷手白广与黑雷手韩独都在,他们几个的几手三脚猫本事,俺肚里清楚,可真不容易对付,以一对一俺不含糊,但要一起上俺就难敌了,谁知道黑影里一齐他娘的鸡毛子怪叫,半面鬼使皮昌这龟孙却不晓得也自哪个鸟洞里钻了出来,俺心里一紧,正想冲了出去,不料黎丫头竞胆大包天,先向半面鬼使杀了过去,俺深恐这妮子有失,忙着跟上,嗯哈,这一下可好,恰巧就陷入了对方重重包围之中!”

楚云微微一笑,道:“小嫱,你太任性了。”

躺在地上的凤目女,眼皮动了动,似嗔似娇的哼了两声,纤细的身躯微微一扭,好似在生气呢。

楚云爱怜的摇摇头,神态中流露出无限关注依恋,大罗汉又乘着空档牛饮了两口,愤怒的道:“俺刹时只见人头汹涌,刀光如雪,他奶奶的可真够歹毒,招招式式皆向俺黎丫头全身要害下手,俺咬着牙与黎丫头并肩抵抗,苦战了一个多时辰,结果总算他们失着,人多手杂,自己缠挡住了自己,俺拼着这条老命挨了几下子,护着黎丫头抢上坐骑突围而出,跑到天光,才晓得她也挨了两刀,这丫头却好生硬朗,一路上半声不吭,任那鲜血淌了一身……”

楚云轻沉的道:“一定是你们沿途采访白羽公子等人露了行迹,被五雷教属下眼线觉,而老兄你这生像打扮,天下又只有一家,别无分号,五雷教恨你入骨,定是不会善于罢休,自然要即时召集人马,预谋围截于你,不过,奇怪的是,五雷教势力乃在沿海一带,却又怎会忽然伸展到此地来了呢?”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者是巧合,否则.便是他们另有图谋,适逢其会罢了。”

狐偃罗汉向来路吐了一口唾沫,仍然气咻咻的道:“管他娘的怎么会事,俺们便在这里等着,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道行,那赖皮的战法还能用得几次!”

楚云冷冷的道:“他们曾经追赶么?”

狐偃罗汉颔道:“追得可急哩,可惜他们上马晚了一步。再加以俺故意声东击西,引他们多转了两个圈子,才险险被俺跑掉,不过,据俺推测.他们必会追来,而且,时间山将不会隔得大久……”

楚云没有回答,走到自己坐骑之旁,取出一个檀木小盒,及一卷洁净绷带,用水囊里的饮水先为二人洗净伤口,再敷上药,细心的为他们包扎妥当,在包扎中。他缓缓的道出自己这两天来的经过,说得很简单,不过很扼要,未了,他深沉的道:“希望五雷教的朋友不要逼人太甚,血,流得太多总是不好的,但是,他们如要来,就让他们来吧,我说过,流人血者,人必流他血……”

狐偃罗汉吁了口气,道:“兄弟,只要宰几个元凶恶,也就罢了,俺是说,若他们来,手下可别太过狠毒了啊。”

楚云闭目无言,狐偃罗汉想了一想,又道:“老伙计,俺在想……你对付那白羽公子与萧韵婷,好像,好像有点太辣手,一刀一个,岂不落得干脆痛快,何苦要这对好夫淫妇受那么多罪?自己在心里不也是存了个疙瘩……”

楚云缓缓睁开眼,眼里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色,他冷漠的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伤身之痛,蚀心之苦,这一切的一切,老兄,与他们所受的惩罚来比,已是太便宜了。”

狐偃罗汉抽动了两下那小小的鼻子,使劲揉揉胖脸,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真诚而坦然的道:“兄弟,或者你对,俺只是站在另一个观点上做个劝慰罢了,其实,俺对这两个人的痛恨,只怕比你差不了多少……”

他停了停身,向来路观望了一阵,又道:“兄弟,俺到前面探探,你可得小心伺候着黎丫头,假如五雷教的小子们果真来了,恐怕又得忙上一场——

楚云微笑点头,狐偃罗汉已吱牙一笑,一摇三摆却又十分快捷的飘然离去,粗壮的背影,显得有力而强悍。

缓缓的,楚云蹲下身子,轻轻摸向黎嫱那虽然苍白,而滑嫩依旧的面颊,黎嫱仍然闭着眼睛,却将面庞转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