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安以最大的耐心听完沈效辕的话,然后说:“沈先生是否拆房,我管不着。至于重新设计,只能麻烦您另请高明。”

老张已拉着车子跑起来,这时回过头说:“辛先生,我知道,是去福开森路,茶房阿永已告诉我了。”

看来此种。恰是老人已经司空见惯,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面对着来人。

到工地后,问题很快就解决了。看着时间还早,辛子安钻进他的小堡棚,翻看着工程后期要用的资料。

他看了一会儿,无意中一抬头,却正看到凡姝从敞开的工棚小木门飘然而入。

子安没想到这时候凡姝会来工地,不觉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是想问,我这时应该在学院上课,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对吗?”好像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凡姝代替他把问题提了出来。

这倒使子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幸而凡姝接着就说:“今天上午我逃学了。”

“逃学,为什么?”子安随口问道,眼光已经又回到了图纸上。

“为了能见到你。”凡姝的感情猛地进发出来,犹如久蕴地底的熔岩,她的声音都有点抖了。“要不,等我从学院回来,你又走掉了。”

辛子安的心,像被炽热的炭烫了一下,但他极力克制看,尽可能平静地、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上午一定会来?”

“你猜猜看。”凡姝用手拢拢披在身后的长发,歪着头问。

对这种稚气的游戏,辛子安怎么会认真去费脑筋寻找答案呢?换了任何一个别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辛子安也许早就厌烦地转身而去。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凡姝,而且她正带着那么一种妩媚迷人的可爱笑容,那么自然而认真的神情在等着他回答。辛子安实在不忍过分拂过她,便微微笑了一笑,说:“猜不到。”

看到一向严肃的辛子安灿然一笑,凡姝脸上的表情竟变得迷醉了似的甜。她感慨万千地说:“今天逃学真值得!我总算看到了你的笑。我都差不多快要以为,你是个根本不会笑的人了。也许,你只是对我才那么总板着脸吧?”

辛子安说什么好呢?他笑着摇了摇头。可这一回却是一种淡淡的苦笑。

凡蛛并不深究,依然接着方才的话头道:“为了奖励你的微笑,我告诉你答案:昨天,工头杨师傅给你打电话时,我就在这儿。”

嗅,原来如此,难道你竟还和过去一样,每天下午要到工地上转一转吗?子安想,幸好我改变了来工地的时间。

“沈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辛子安问。

“我想问辛先生,为什么这些日子很少来工地?”凡姝急急地说。

辛子安略略皱了皱眉:“我手头并不是只有这儿一个工程,而且我抽空还连来这儿的,工地上没发生什么问题。这些.我都和沈先生说明过…”

“但是你没有和我说,而且,你抽空来时,我也总见不着你。这小楼的主人毕竟是我。而不是我父亲,是不是?”凡姝振振有词。

“那么好吧,我现在不是向你说明了吗?”

“可惜晚了,”凡姝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天,我已经对这个建筑有了新的构想。”

“什么?”辛子安一听,立刻沉下脸来“你又要来玩拆掉重建的把戏?”

沈凡姝不说话也不动身子,就那么半歪着头,悄然凝视着脸色已越来越阴沉的丰子安。终于,她绷不住了,低下头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辛子安弄不清楚沈凡姝在搞什么鬼,他恼怒地侧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唉,再拆掉重建,我怎么敢!”沈凡姝止住笑,叹了口气“上一回,纯粹是…我胡闹。本来么,”她的声音低下去“你肯重新回来,也完全是看在天姿的面子上,我有自知之明,我可请不动你。”

听着她那带点儿自怨自艾的语调,辛子安正要冒起来的火,渐渐平了下去。他问:

“那你刚才不是说有什么新的构想?”

“我只是想,提一点小小的建议。你不会不高兴吧?”凡姝留神观察子安的神态,见他没马上回答,又忙说“我可不想你再一次扔下这儿不管。我怕,真怕…”

“怕什么?”凡姝停住不说,辛子安转过身子问。

“怕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凡姝脱口而出。她两眼像盛了浓而灼热醉人的酒。

一相看不见的细线,猛然从辛子安心上抽过。他来不及体会这种的感受,不知是喜悦,还是酸痛。

他不敢正视凡姝的眸子,但又忍不住,终于,当两双眼眸的视线一接触,两人都像被电击中了一样,脸颊也涤然间发烧以地烫了起来。

凡姝低下头去,双丰扯着浅黄色上衣的边。半晌,才找补了一句:“那,我的小楼就造不成了。”

辛子安平静一下心跳,却并未收回眼光。他轻咳一声,显得随随便便地问:

“你那小小的建议是什么?我倒愿意听一听。”

凡姝却再也不敢与子安的目光接触,她直接走到那张经她修补好的,而今又挂在墙上的全景图前。

“我一直在琢磨你的这张设计图。我觉得,楼房部分,好像有点儿被称为‘印度的珍珠’的泰姬陵的特点,如拱圆顶啦,正面的凹廊啦,白色大理石柱啦,特别是整幢楼房所体现的情调,是温柔精致女性化的。”

凡姝咬咬嘴唇,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又作了很大改造,主体部分变了。泰姬陵是方方正正的台基,寝宫,而这里是精巧玲戏的客厅和卧房。这样,就使这幢楼既有了泰姬陵的玉洁冰清,宁静幽雅,又增添了它没有的灵动活泼,轻盈秀逸。

凡姝讲得忘情了,她随手拿起桌上一根细木杆,指着图纸上说:“特别是这些形状特殊的立柱,使整幢楼显得妖艳而娇柔。我第一眼见到这些立柱,真担心它们是否能支得起整幢楼。后来才明白,这是你的匠心独运。这种令人产生怜爱之情的设计,正是你所极力追求的效果,是不是?”

如果换了辛子玄在场,听了凡姝这番妙论,一定早就拍手叫好,大加称赞。可这里站着的是辛子安,尽管他此刻心中波澜起伏,可表现出来的却只是稳重的微笑和默认的眼光。

“你还没说完呢。”他看凡姝不往下讲了,便追问道。

“那么,你还愿意听我班门弄斧?”凡姝兴奋起来“那我就说个痛快!”

她又侧过身,看着那张图说:“我觉得你的总体设计,最别出心裁之处是,楼房是洋式的,但它前面的花园却是传统中国园林式的。你看,假山、湖、湖边的垂柳、山上的八角凉亭、石板铺成的幽径等等。本来,一中一洋放在一起,会使人感到不论不类,可偏偏你把它们搭配得那么巧妙,不仅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反而打破了单一和沉闷,使整个画面丰富而绚丽…

辛子安是真正地惊呆了,他低声道:“天哪,你从哪里懂得这一切的了”

凡姝浅浅一笑,把细木棍放回桌上,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捧着~大堆律筑方面的书籍和杂志苦读。这些知识都是我临时学来,现买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