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找了个小女朋友,宠得不得了,走哪都带着,现我可算是信了,本来还以为你能和……”他顿住,打哈哈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白露没想到,程彧带她去的地方会是疗养院。

程彧在椅子上坐下,接过喝了一口,不知用的什么材料,清香入口,温度适宜,“你做的?”

整个过程中,在一旁守候的程彧几乎没说一句话,视线在B超显示仪和她的肚皮间来回,但能感觉出他心里也极不平静。结束后他特意要了两张B超照片,往自己皮夹里放了一张,又亲自把另一张放进白露的皮夹夹层。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将视线移向旁边的沙发茶几,低声说:“我们还是,把这些重新盖上吧。”

他直视她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

混混别过脸,脸上多了一抹苍凉,“我要说了,就不是一条命,而是全家四口。”

苏辙听得分明,感觉到全身血液逆行,看见角落里摆着一张桌,亲朋邻里纷纷上前聊表心意,他把自己皮夹里的纸币全部拿出,放在桌上,连名字也没留转身离去。

“对,能对着许愿的鱼。”

“也许不是陷害呢?”苏辙不由嘟囔道。

“我们刚发现了她男友的尸体,”苏辙看着白露一字一顿道:“枪伤,在头部,尸体被抛入大海。”

街上狼藉一片,所有摊位无一幸免,地上有伤重者,或叫骂或□,救护车、警车呜呜作响,顶灯忽闪忽闪,警车是从街道两头堵来的,闹事者几乎全部落网。连白露也看出,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

他给她讲了规则,从背后握的手,教她如何挥杆,这个略显暧昧的姿势让她身体发僵,他说:“放松。”轻轻两字不由勾起不合时宜的联想。

白露却只觉得幻灭。

看着白露慢腾腾有些笨拙的坐进来,脸颊微红,嘴唇有点发青,睫毛结了霜,程彧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冰凉,他想说的话经过喉咙莫名一堵后,出口的却是:“安全带。”

“嗯。”

程彧在办公桌后坐下,开电脑,查看邮件,打开要看的文档,然后视线却飘向别处。

他伸手揽着的女孩,五官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灵气,微微笑着,嘴角一对梨涡。两人都是白衬衣,看起来像是学生制服,又像情侣衫,那么的和谐美好,让人联想到一个词,金童玉女。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老何一听这语气,顿时分出高下,附和道:“那个小姑娘是不错,这物欲横流的年代,女人拜金成风,像她这种原生态的还真不好找。”

白露心里一热,眼圈随即红了,大熊坦白道,“刚听说时我是真生气,可是想想,你这几年也不容易,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在我心里,你还是个好姑娘。”

站在这里眺望,时常让他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苏辙大脑里快速地回忆一下,他那时的确是在洗澡,开了几个斜车一身臭汗,可是这句话听起来……“她留名字了吗?”

她惊悚地侧脸看去,这人一副道貌岸然表情,对上她的视线,居然飞快地眨了一下眼。

那只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脚后,白露心不顺,抬脚虚踢它一下,它后退一步,然后又继续跟上,看起来可怜兮兮。

挂了电话,白露想,不管怎样,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苏辙一脸遗憾的说:“看来你得换手机了。”

白露点头。

白露心一跳,她也不知道。

她和小天同学两个,人数相差不多,但气势却不是一个段位的。不是吃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也许是被这三人的煞气给吓跑了,几个服务员都躲在橱窗后面不出来。

白露则想,只要能带爸妈过来玩几天就好,即使是做梦要量力而行。此时她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住进那个别墅群里的一栋。

白露只觉得左臂像被扯掉了一样,疼的她冒冷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脱臼了。她想起身,可是刚一动肩膀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似乎要眩晕过去。迷糊中听见门外吵吵嚷嚷,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声闷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性子里也有倔强的一面,不能两手空空回老家,于是自己去劳务市场找工作。找到一份餐馆服务员,做了两个月,没拿到一分工钱。老板有道上背景,混不吝的主儿,她气急之下又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还被房东催缴房租。没钱买药,没力气弄饭吃,就在她躺在床上以为自己要客死他乡时,徐丽出现了。

白露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看着他步履款款地走出超市,隔着玻璃门又看到他上了路边一辆黑色的很高大的车子,然后扬长而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没想过,他们竟然还会以这种方式相遇,看来这个城市还是不够大,不,简直是太小了。

白露又摇头。

另外四五个,有光头有刀疤脸,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她赶紧低下头往大熊身侧隐了隐。身后有人冲上来,扑到对面卷毛怀里,回头指着大熊一脸愤慨地说:“老公,就是他们几个,欺负我。”

而那抹窈窕的红,同样是招致异性目光无数。作为省台经济频道当家花旦,罗飒才识过人思维敏锐,在这种场合绝对是如鱼得水。有这样的女人伴在身边,很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更不容忽视的是她的高干子弟身份,年后她父亲罗长浩就要来青城任职,这使得她的身价又飙升数倍。

她起身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噪音,卷毛一看就要冲过来阻止,听到自家老板平静的说:“让她走。”

她嗫喏着:“光盘是什么?”

大熊一晒,摆摆手哄苍蝇一样说:“走吧走吧。”

她忽地紧张起来,一定是那个人,他每天都会不定时打来电话,询问她在家的情况。今天他出差,几斜都在飞机上,她才以去美容院做按摩为借口,得以来此。

白露屏气凝神了几秒钟才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不由舒口气。

是小天打来的。

接通后,听小天汇报家里的事,来抢房子的那家人灰溜溜地走了,工厂也没戏了,但有人往村小学和乡中学各捐了一笔钱。白露不禁一出神,那是她读过书的学校。

小天不无担忧道:“姐,我觉得,他的能力是不是太大了点?这毕竟是跨省,听说那家人在市里也有后台,当初救我出来时,那个小童就带点儿道上做派,他们会不会是黑……”

“不是。”白露接过,看着地板上的一箱东西,又低喃一遍,“他不是。”

小天沉默几秒,又迟疑着说:“咱妈还在电话里说,又有人给你提媒,男方家里做生意的,条件不错,人也本分厚道,妈想让你回,我说你现在学习忙……”

挂掉电话,白露嘴角酿起一抹苦笑,那样的生活,她早就回不去了。

低头看向脚边黑黢黢的家伙,它代表着丑陋罪恶的过去,也意味着凶险莫测的未来。而她,已经踩进了一只脚。

拎着沉甸甸的包下楼时,白露走到那副温柔浅笑的照片前。

她看着“她”低喃出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然后不觉轻笑,“一定不会这样对不对?”

那人无声地浅笑回视。

“可惜,我不是你。”

白露刚从美容院后门进去,跟已经按了好几回、还睡了一大觉的那个曾在街头骚乱中共患难今天特意被她找来“掉包”的女同学碰了头,程彧电话就打了过来。

问她在做什么,白露揉着酸痛的肩膀说,“按摩,早上起来浑身发酸……”

他说:“好好按,等我回去,我给你按,让你体验体验我的技术……”说到最后似乎带了些别的味道。

隔着听筒,听到他似有如无的笑意,仿佛就在耳边,似乎还有温热的呼吸吹在颈上,白露刚接受了一场冰水般残酷洗礼的内心,早已结了一层霜,可此时脸上又不自觉地发热,整个通话过程中,对她来说如同一场冰火交加的折磨。

直到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响,以及别人的说话声,他才结束话题,问她:“还有别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