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停了一下,看到在座的常委们一个个若有所思的样子,蒋庆国又接着说道:“而且有一点我们必须加以重视,就是下级组织的意见。谁对基层的工作情况最熟悉谁就最有言权,现在丰林乡的意见是建议薛让同志出任乡长,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王明礼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沉声说道:“薛助理,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我怎么说就怎么做?难道你认为我在乡里搞一言堂吗?”

薛让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很是随意的在旁边沙上坐下来,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又从下面把烟灰缸拿了出来,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支点上,微闭着眼睛,似乎很是享受。事实上来之前他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因此准备的很充分,不过是场持久战而已,等着就是。

薛让心中一动,点头笑道:“田书记看来对茶很有研究,这茶确实是老书记给的,你要喜欢,我这里还有些,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上。”

“哈哈,好,那就不提钱。”薛让笑了笑,等小雅把车锁好,这才说道:“这箱子不小,恐怕有十几只吧?”

“有道理,以点带面,示范效应,调动老百姓的积极性。”郑德宝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前些年县里开会的时候确实这么说过,可惜咱们乡里就没有一个出息的。”

“我就算了。”于海洋又叹了口,说道:“大炮可能是想跟你单独谈,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晚上要是话说的难听,你别当回事。”

“薛助理,怎么回事?”于海洋板着脸,伸手指着公鸭嗓子问道:“就是这几个人诈骗吗?”

说实话,薛让对张先进小姨子的商店无证经营药品并不赞同,好在她也知道药这个东西是性命攸关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去正规药厂进货,对那些送上门推销的药品从来不收,宁可少赚一些,也从没卖过假药。若不是因为这一点,就算是因此得罪了张先进,薛让也不会趟这浑水,否则万一哪天因为假药出了问题,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

“我跟你讲,你刚来咱们乡的时候,杨符宾那王八蛋就来找我,说你是上面派下来的,要把郑乡长挤走。还说你是大学生,要是做了乡长,我们这些没有文凭的全都得完蛋。”王德禄说到这里,忽然站住脚,转过头看着薛让,问道:“薛助理,你能不能给我了准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薛让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喝着茶水。王德禄来了可以帮他拖过一时,却拖不过一世,即便他有这个耐心,张先进也未必能有。无论换成了谁,效忠的话说了出去,若是得不到回应,恐怕这心里都会感到毛毛的。那么这个张先进说这些话的目的何在?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略有些谢顶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笑着说道:“薛助理还没走呢?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呦,这烟可是难得见到。”王德禄刚把自己的烟拿出来,看见薛让手里的烟盒,急忙把手里的烟放到茶几上,站起来双手接了过去:“这烟好像市面上都买不到吧?不知道多少钱一盒?”

“不用了,坐着就好。”薛让凑在十八号的耳边小声说道。

薛让笑笑,没有说话,于海洋这样的生活态度不适合他,至少不适合现在的他。

“不是说烟。”于海洋忽然一拍脑袋,问道:“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忽然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那个拿着照相机的男人从旁边跑了过来,应该是听到薛让刚才的话,劈头就问:“老弟,那个伤者很严重吗?我的车快,可以先把他送医院。”

“嘿,好像出事了。”薛让正想着,忽然听到司机喊了一声,抬头向前面看去,果然不远处一辆农用三轮车翻倒在路边,好像地上还躺着几个人。

“丰林乡?”苏海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小雅:“你爷爷原来就是丰林乡的吧?”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我也没想到跟你爷爷聊到这个时候。”薛让看了下手表:“已经五点多了,现在往回赶会误了晚饭。”

“爷爷!”或许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有些怨气,身后传来魏老孙女的娇嗔,却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女强人的味道了。

薛让不是不想说点什么,只是一时摸不清郑德宝的心思,不敢乱说。逼着自己表忠心?像,但又不太像。想要缓和一下关系?又有点咄咄逼人。猜不到他的心思,那就顺着他的性子来,薛让心思电转,想到郑德宝在乡里面的强势和郑大炮的外号,隐约有了点思路。

送走魏淑芬,薛让关好房门,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脑子里却反复回忆着刚才魏淑芬的言谈举止。先能够确认的是,魏淑芬无论跟郑德宝还是那个至今没有见过的王书记都不是一条心,偏偏老书记还是她三叔,这里面很明显透着一丝古怪。乡长和党委书记通常来讲很难一条心,根据观察,郑德宝显然是比较强势的一个,那么办公室主任通常来讲应该是他的人,现在却是个两边不靠的,说明要么就是郑德宝在乡里的控制力还没有达到一言堂的程度,要么就是他故意为之。

“有决心就好。”郑德宝见薛让没有反对,便笑着说道:“你是咱们乡里学历最高的,前程不可限量,不过那些都是将来的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打好基础,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要虚心去问,很多时候书本上的知识不一定就比老同志的经验管用。”

“对了,这小子对种草药挺上心的,到底怎么回事?”于海洋对郑德宝想要搞中草药种植的事也不太清楚,顺口问了一句。

“你少跟我废话啊。”于海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麻六的解释,对于老四说道:“算算一共多少钱,赶紧让他们结账走人。”

薛让正走着,身后追上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开口便问:“唉,我说小伙子,在这儿转了一下午了,是找人还是干什么?”

虽说从薛海田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可具体怎么做还是要靠薛让自己,一时间不免有些心浮气躁。默默的告诫自己不能心急,薛让起身从行李里翻出一包薛海田给的熊猫烟,抽出一支点燃,试着吸了一口。稍有些呛嗓子,好在不是无法忍受,想起薛海田那天晚上说过,烟搭桥、酒搭话,在基层不会吸烟喝酒很难跟群众打成一片,薛让坚持着把烟吸完,借着那种轻微的眩晕感,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其实也是赶巧了。”薛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解释道:“当时我的专业只能报省卫生厅,再说我现在不是已经去下面了吗。”

“那好,我去找郑处长。”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自然没必要再坐下去,薛让笑笑,起身说道:“吴主任你先忙着,我下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让不过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安安两个小姑娘的心,没想到吴大姐听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挺有道理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了许多。

“还有,吴主任,你说的是哪个县?我晚上回去也好查查资料。”薛让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笔记本,准备好了笔。

“哦,现在那边缺个保健医,估计等招上人之后就能让我回来。”薛让就算再不想回来,也不能当着领导的面表现出来,当下只好解释道:“不过现在那边的招人计划还没有批下来,可能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讨厌啊!”秦瑟咬着下嘴唇,气鼓鼓的说道:“我是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总是故意气我,我这还没嫁给你呢,小心我跟别人跑了。”

“有什么好谢的?”徐大柱过了脾气,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重新迈步,嘴里却继续唠叨着:“老王说你的关系还没有调过来,让我帮忙想想办法,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好,谢谢。”吴思贵看了眼薛让,笑眯眯的说道:“你们快坐,不要忙了。”

“是你自己不占理。”薛让无奈的看了看薛海山,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把钱看得太重。

“怎么要我批?”薛让接过批款的单子,看了一眼,一共三千多的款子,分成了三份,是整个三季度的电费。

“你现在是乡长,不找你批找谁批?”王国庆嘿嘿一笑,说道:“原来也都是郑大炮批,王书记从来不管这些事。”

“任命还没下来,等两天吧。”跟王国庆的关系说不上近,他既然知道消息,而且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薛让也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微笑着说道:“跟电业局说明下情况,又不是多大的款子,让他们暂时通融一下。”

“那……好吧。”王国庆看着薛让,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笑着说道:“都是电业局那边催的太急,有点疏忽了,回头我再跟电业局好好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