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还有意见:“两个月就完得成三书六礼?未免异想天开。”

而且自从他那个所谓偶像梁王赵思德于五年前遁入空门,御赐法名虑贤,他宝二爷就再也不看马球了。

赵思危从来不用这么亲自演戏,一场戏居然还是体力活,累得面赤耳红,秦骁虎眼睁睁看着来福打花园另一头跑出来擦汗又递水,细心备至。

入骨……此番纪陶能同他哥说上话的机会极少,也不得工夫细究,况且纪二根本就是知之有限的样子。

唐糖忧心忡忡,故而讪笑未答。

不过那凶人显然更心疼他的弟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老三别闹了,生死攸关,我来寻你说正经话。”

“道长好手艺。”

而且大概因为常年服用丹药的缘故,秃鹫整个人的体态声调都显得过分阴柔,他这个样子其实更像太监,身上全然不见身为一个老天子当有的威严肃穆。

她脸色不佳,一来是因为忧心纪陶,她都入了垭口,纪陶的消息却比她想得还要渺茫。而此刻身在雪域,前方全然是茫茫一片,唐糖是很会认路的人,居然不知当如何分辨前路。

唐糖一把给他挡了,郭校尉这会儿也就是让着宝二,人家要真还了手,还不将他打残了?

“必然是的,一来他深信先帝已亡,另一方面,他自己却又笃信鬼神,那老秃鹫这半年必是不曾让他好过,将他逼疯了。”

唐糖倒真不是没点紧张,手温骤凉。不过纪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手心温暖,他犹怕她不安,更是用手指头往她手心里画了一道圈。

“哟?你的意思是不是今夜可以?”

“哥不懂什么?就你最有趣,你那个扮海盗用的眼罩哥已然试过了,你那个扮土匪用的小胡子哥也已经玩过了,还有那个扮道士用的帽子拂尘……就算哥戴着没你俊又如何?再俊的牢头,看着照样生厌。”

“曾听闻先皇后,乃是为先皇试丹而亡。”

“这么说,祖父可能并非一个人回的南凉,而且很快就有了岳父……”

纪陶犹端着茶碗,裘宝旸这会儿面子挣足,眼睛却瞥去一旁,不置可否。

族长边念边摇头叹息,仿佛在在赞叹祖先的语是多么优美,在他们百年来的糟蹋下,又是如何不成了样子。

唐糖趁着奇奇行得远了,四下亦无外人,轻轻问纪陶:“三哥,你说……我不会是个怪物罢?”

其实唐糖一贯就是这么个不要命的性子,奇奇却不料有这么个疯子地敢来空手夺刃,略呆了呆,握刀之手便松了松,唐糖疾厉的势头未减,故而手中的力道还在,紧握着那刃一力抽在了手里。

欢天喜地认了门亲,想着从此世间好歹也有一处娘家可去,不想……唐糖目中噙泪:“舅舅,你且对我说句实话,外祖父是有多恨我?”

“哟……那也用不着骑那么慢啊。”

“咱们想点好的,记得那时候爷爷让我带你骑马,头回就把你给颠吐了,吐得脸惨白惨白,害我挨了老爷子好一通骂。”

唐糖这才摸进去看,居然已经空无一人,老狐狸精力倒比她想的旺盛……

就好像是在外赶路打猎的人,天晚不能归,为了临时扎营,随随便便挂上去的一样。这个吊床还小得出奇,分明只够睡一个人的。

有唐糖在侧,纪陶当真是睡得格外踏实,山路陡直的那一段他方才动了一动,唐糖赶紧贴心地喂他喝了点水。

纪陶低问:“你不想吃么?”

唐糖笑眯眯点点头,凑去偷亲一口:“好的好的,我懂啦,真走了哦……”

来福回道:“是绘与古宅照壁之上的一幅金麒麟,那古宅历经百年,那金色却璨亮如新,有如初绘,让人不敢逼视。”

唐糖也觉得十分蹊跷:“那人不遗余力嫁祸赵思危,目的是什么?绝不像是嫁祸给我看的,我当日连他是谁都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查到赵思危头上?便是查到,也没有能耐报仇的。”

唐糖将手头的纸径直递去:“三哥你看。”

见唐糖一不,纪陶近前讨好着抚抚她的脸,又将额头贴去探了探:“烧倒是没有,脸色好白,面上都是虚汗……身子可还撑得住?”

“糖糖……”

唐糖继续细碎吻他:“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自己赚了。”

“他不会放过我的。待他伤一好,必定还会回来捉人。”

唐糖噗嗤笑了:“丑时成婚……别人家鸡都还在睡觉呢。”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这小子倒是个机灵鬼,大约是攀过来时就地摸到的一枚细铁丝,铁丝上头还胡乱绕了团小棉线,她摸了摸质地,居然就是纪陶给她串钥匙用的那根断红绳!

春寒料峭的夜,她冷得哆哆嗦嗦,摸一摸脸,刚刚滴干了河水的面上又是满面濡湿。

唐糖有些懊恼,为什么一直会觉得纪陶演得像、演得混账、演得乱真。原是她太笨了,旁的表象可以乱真,二人相对时的温度,却哪里就能乱了真?

纪陶听了个半懂,心中骤然了悟,怪不得……

“那非得让三哥从我俩之间选一个……”

“我又不怎么受伤,只答说不知道。我记得写信给你提过的,我每每思及此事,也觉得离奇,因为你也知道的,我但凡受了伤……好得确然挺快的,而且根本就不留疤。纪陶,你说我是不是真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我会不会成为什么人的药引子?”

“上苍?呵呵,作恶的都是人。三爷可曾告诉你,纪二大人的那位西京外室、谢家小姐,并非殁于病痛,而是为人加害?”

裘宝旸被醋意和仇恨冲昏了头:“骗取芳心的噱头呗,简直不可忍。血海深仇,糖糖,那小侯爷空得一副花拳绣腿,我们到时可想个法子……”

赵思危颇不耐烦:“她哭什么?”

“我十四岁打架伤了右臂,崔先生为我接骨那回,你可还记得?”

唐岳嵩蹲下来,搭一把小糖糖脉搏,又摸一摸她消脑袋,嘿嘿笑:“醒一醒,快起来谢三少爷相救。”

“不可。”

唐糖依走去,亦将自己随便藏了一处,纪陶却不满意:“藏我身后。”

他恨恨拧她一下鼻子,却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来。

他也不恼,跳下来继续替她揉脑袋:“都弄妥了,这个我会。”

“无谓气成这个样子,本王痴长你十余岁,经历的事也还算多。人生在世,为人误解、欺骗、背叛、栽赃……”

她左手握着木牌,右手捏了那鱼形手串,仔仔细细确认了一回。两条鱼的雕工、形态……的确如出一辙。

唐糖纳闷,这孩子难道叫赵思凡?赵思危活着的兄弟统共只有两人,一位是梁王,一位便是皇上,此外思字辈的兄弟,仿佛再无旁人。但裘宝旸又偏偏唤他思凡。

陆上观灯人山人海,裘宝旸扛起刀刀就往肩上搁:“你爹怕你尿他一脖颈,来伯伯肩上坐。”

唐糖习惯了他总没好话,反觉好笑:“随你。”

“下回见时,为朕找些西域的醒脑香。朕日理万机,夜理万机,那些采买熏香的混蛋还以为朕成日宿在那温柔乡,天冷生困,暖炉里熏了那种鬼东西更生困。”

唐糖顿首:“待我寻到上好的,便托人早早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