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什么事都一个人死扛,不露一句口风,略让人烦躁。

唐糖万未想到当日遂州结识之大人物、那位引荐自己入大理寺的贵人祁公子,竟是那位恶名昭著的齐王。大理寺在内的三司,如今难道不都是席上这位梁王的地盘?

因今晚梁王在庆云街设下私宴,款待几位遂州近臣,却也给了他宝二爷了帖子。裘宝旸受宠若惊,夜里当穿什么,戴什么,又当备什么礼物赴宴,兴奋着纠结了半日。

天光未明时唐糖终于潜回房中更衣躺下。二呆窝在里榻正好眠,被她点灯吵着,不耐烦地挥了一爪子,便继续只顾自己睡。

因为纪二又捏了把她的鼻子。

家中摊子大,杜公子早早被他爹去从西京分号历练起,如今已然接管了家里的半壁江山,俨然是杜记钱庄二掌柜的。

“啐,原来大人还有尾巴的?”

宝二爷小时最怕纪二,吓得狠狠哭了回鼻子。

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样岂不皆大欢喜?唐小姐方才听闻你的裘上官负伤,不是心急如焚?”

这间屋子黑咕隆咚,唐糖看不清他的连,却想起些什么,机敏地探手往他背后一抓……背后硬硬一坨,这人果是背着一个罗锅,那波斯驼背竟真是他扮的!

那伙计才换了副略好的颜色:“贵东家好眼力,不知是想如何捧法?”

裘宝旸摆摆手:“为了兄弟,这些身外物何以足惜?唉,比比纪陶哥也是差劲,他什么事都单枪匹马,但是哥要是此番身边没你这么个书吏……在遂州先就转不开。纪陶从前总怨你死心眼,哥看不然,咱们糖糖够机敏。”

“你忘记了,那时候他们偏不允纪陶领着我出去玩……”

唐糖从未感受过这般啰嗦的纪二,读了几遍,无比讨厌他总是用人头之类的来吓唬自己,却又觉得那些教导技巧的部分,句句金玉良,对她又十分有用,恨不能揣在身边,方便时时提醒、练习。

“咳咳,纪二狗官。”

“唐小姐是怎么想?觉得只要有你可怜的杯水车薪在,呵呵,沉冤即能告破,这个世道便能洗得清明了?”

他摸罢了额头,急急又去碰她脸颊。

听他每一字皆冷硬如石头,说的人只怕离疯还早,听的人倒是要被逼疯的。

唐糖摇了摇头。

凌晨出内城的人群正好迎来一波小高|潮,朱雀门内排队的皆是下了夜值的小卒小吏。见前头的小哥给查夜兵士亮了腰牌,唐糖于是照做。

裘宝旸有所顾忌,说一半明话,藏一半在暗处。

纪大人一个现任的贪官,哪里就能缺了她一份薄礼,不如来点谁都不送的稀罕物……故此心生一计,无奈又将那只老鼠惦记了起来。

此种意朴素到了不须半句赘,唐糖甚而有些惭愧,一直以来怀着最难堪之心去揣度纪理,他却懒得辩解。

纪二不屑横她一眼,面不改色答:“哼,唐小姐方才不是还笑纪某欺世有术?若非什么皮毛皆沾一些,我以何术欺世?”

小伙计面红耳赤,转身又去寻,找来的依旧不对。

为探听纪陶的案子,大理寺卿裘全德的大名她在入京前夜就听说过的,今日何以出来两位?

她扫了眼书单上勾勾画画的那些记号,又侧头瞧瞧那堆书的书脊,不禁笑了。纪二爷也算有心,她要的书,仿佛已然备得七七八八,亏她还故意点了他好多善本,他竟是出奇的大方。

唐糖面色更不好了:“那他送吃的……算怎么个路数?”

他循着那束灯笼光亮便认出来,那不是魏尚书的轿子又是谁的?若不是非同寻常之要事,魏升鉴决不能这个时辰亲自登门。

纪理冷眼看她,不假辞色:“有事也不行,不可以去。”这人好像从来就不懂得何为客气。

这等紧要话题,唐糖深以为自己杵在这儿极不合宜,赶忙起身欲退。

“纪某自明日起,须得在家赋闲……九日。”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托唐小姐的福。”

小厮抖着手举高了红纸灯笼,试图照见那片芙蕖,自自语:“如若不是鬼,难道是有人?”回头却见身畔的纪大人已然转身走了,“诶,诶,二爷……”

唐糖急得气血上涌:“还我!”

纪理已然作出了撕的动作,唐糖眼泪都急出来:“怎么有你这种人……我读就是了。”

从那日之后,唐糖每日净手三遍,捧圣物一般捧了那册鲁工残卷,凝神贯注读。

纪理醋溜溜地:“哼,至于宝贝成这样……唐小姐待我的书,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依旧命阿步夜夜预备吃食,唐糖不理他,心里舍不得书,坚辞不肯吃。

起先唐糖摩挲封页,想象纪陶得到书册的当初,也曾怎样心心念念地盼着早些交与她,难受得躲回房中泣不成声。

却被门外的纪二嘲笑:“唐小姐这算是知道遂州天旱,特意在为我求雨么?”又递了方帕去与她擦,唐糖这才止了泪。

回去强忍难受读了几页,才觉出这册奇书的名不虚传之处来,倒是真有了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再放不下了。

这天唐糖正巧阅至其间某一页,目光冻结,瞬间屏住了呼吸。

纪理心细,看她半天出神未动,问了声:“怎么了?”

唐糖似梦初醒,笑得略敷衍:“没事。”

“当真?”

“噢,就是看到书里说到,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一种极细浮尘……含磁,嗯真没什么。”说罢继续低头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