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冷淡,如一盆冰水倾头覆下,慕容复酒顿时醒了大半。但他并非莽撞冲动之人,纵然心头如坠冰雪,在确定之前却并不表露半分。仔细瞧了她半晌,他突然微微一笑,一手仍是捏住她下巴,另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但觉脉象惶急,此刻她正是心擂如鼓。

“这瓷声音调并无高低,就凭这两句节奏,你就听出是越人歌,你阿策哥哥恐怕是常听你弹罢?”王语嫣岂是那么好诓的,心里虽然不好意思,嘴上仍是毫不相让。

慕容复淡淡一笑。“你也不必一味替我开脱,人心藏私,我也是这样。”

“求大爷明鉴,小的只为混口饭吃,主子给钱我们就侍候着,哪里敢多打听呢?”那人磕头如捣蒜。

她起初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想在慕容夫人心里种下一刺,让她对慕容博产生怀疑。而对爱人产生怀疑,哪怕是再坚强的女人,意志也难免动摇。

“慕容公子,请借一步说话。”薛神医很快诊脉完毕,沉吟片刻后,拱手对慕容复说。

所以,慕容复认为,开创门派,若是在武林当中发展会十分有前途,离“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还是有点距离的。但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及毅力,也不失为可以选择的方案。

“恩,他刚才教我要把肩膀端平,不然扎不稳当。”王语嫣补充,在一旁的阿朱和阿碧也证实:“我们都没有端平呢,摇摇晃晃的,阿策刚才一个个教过去的”。

王语嫣嘴角抽搐了一下,的确,她那小辣椒娘亲有这么一个打抱不平的爱好,虽然因为她的暴烈脾气,有时会不明真相地搞出些冤假错案,对原配夫人们的仇恨也有失偏颇,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嘛,让广大被男人辜负的妇女同胞有组织、有靠山。从这点来说,她完全可以胜任后世妇联的工作。

好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另一面。毕竟是南慕容啊,身上已经隐隐有了霸气。

表妹的小胖手推过来一本书,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慕容复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此时她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对话,赶紧摆手,声气道:“才不想那个糖生呢……”小孩子的舌头没那么灵便,她还是得像一个普通的初学说话的幼儿般循序渐进,再加上姑苏一带发音软糯,是以都把“唐僧”说成“糖生”。下人们听惯了,倒都明白这指的便是表少爷。

慕容复?她强撑开眼皮,她得仔细瞧清楚了,以后离他远一点。虽然婴儿的视力尚未发育完全,倒也看得出这位表哥大人眉清目秀,是一枚俊秀小正太,让人难以想像日后他居然会变得那样丧心病狂。

阿朱应了一声。乔峰脚下不停,道:“你方才提到慕容兄弟没多久便回姑苏城中,我即刻便找丐帮弟子传信,让他马上也赶至此处。你现在继续做上标记,好引他一路前来。”

又追出几里,乔峰看路旁坐着几个叫花子,便上前亮明了身份,让他们前去守在姑苏城西门方向,给慕容复传话。

只听得乔峰最后道:“那厮八成是“四大恶人”中的云中鹤,让慕容公子速速前来。”阿朱惊呼一声,心中透凉:那登徒子,竟是恶名昭著的云中鹤?

“我便是云中鹤。小姑娘,你听说过我没?”把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弄回了住所,云中鹤万分得意,不由得摩拳擦掌起来。

王语嫣扶着虚弱的阿碧,心中又气又怕,不愿意搭理他。云中鹤看着眼前两个少女,一个柔弱,另一个明丽,忍不住便要上前轻薄,只听得一个温柔又带点妖气的女人声音传来:“老四,你又欺负人家姑娘了?”

王语嫣抬头一看,二男一女从不远处行来,便知这是四大恶人的大本营,心下暗暗叫苦。

段延庆铁青着面皮,用腹语道:“你别成天只顾着乱来,这两个女子必出自大家,若是给我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我饶不了你。”

云中鹤满不在乎道:“老大,我都跑出好几十里地啦,他们再追不上的。”

“她需要一个大夫。”王语嫣站起身说。

“要大夫做甚?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可是着急得很,不如让我先……”云中鹤搓着手,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老大,不如你们先让一让?”

段延庆不置可否,看也不看他们,示意叶二娘和岳老三跟他离开。

眼看着云中鹤露着猥琐的笑容靠得越来越近,阿碧一脸惊惧,王语嫣手心冒汗,再也管不得那许多,大声道:“延庆太子!”

段延庆蓦地转过头来,眼神如刀,毒得让人不禁打个寒战。

王语嫣已是破釜沉舟,壮着胆子道:“我不仅知晓你的身份,还知道一件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这秘密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用它交换一个大夫……”

段延庆并不相信,冷哼了一声:“你这么小,能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在手?”说着便要继续往外走。

王语嫣急忙喊:“天龙寺外,白衣观音!”

段延庆看似丝毫未动,瞬间身形一掠到她眼前,拿钢杖的龙头在王语嫣要害处比着,暗沉嘶哑的声音道:“这件事,你从何处听来?”

王语嫣见他意动,稍放下了心:“我要一个大夫。还有,你让那瘦竹竿离我们远些。”

段延庆冷冷一笑,依言吩咐了下去。叶二娘和岳老三架着不甘心的云中鹤走了出去,屋内只余段延庆与她们二人。

阿碧担忧地望向王语嫣,王语嫣微笑扶她坐下,向段延庆开口道:

“段……段大叔,我是听以前无意中遇见的一个世外高人爷爷说的,你以前被奸人所害,所以现在心里特别生气,想要夺回皇位,对不对?”

她用小孩子天真的语气把段延庆心中最大痛楚三言两语说出来,他面色不善,脸沉得更黑了。

“可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我和你交换的这个秘密,就是你的皇位,其实已经失而复得。”

纵是段延庆这样历尽沧桑,受尽苦难之人,甫听到自己心头最大执念竟然在自己不知情之处已然达成,也不免大惊。王语嫣小心措辞,把刀白凤与段誉的事情讲了,又道:“以后大理国皇帝必定是你儿子做的,与你做又有什么分别?你若是真的想让大理正宗血脉重掌大宝,什么都不要做,离得远远的,反而是唯一的办法。”

段延庆本是半信半疑,但王语嫣地点、人物说的一点不错,由不得他不信,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毅然起身道:“这等大事,我不能听你这几句话就作罢。我现在就去大理查探。”

王语嫣心中有些不安,怕害了刀白凤母子,但为自保,也别无他法:“段大叔,你暗中查探就好,不要惊动他们。”

段延庆不屑道:“废话!若是他们知道那孩子是我血脉,不传位于他了,岂不是弄巧成拙。”正欲推开门,又被王语嫣叫住了,回过头冷冷剜了她一眼。

王语嫣怯怯道:“我说话算话告诉你了,你也守信用,好不好?”

段延庆哼了一声,出门前扔下一句话:“大夫我是让他们请去了,只是云老四的歪心思……我可管不了。”

夕阳逐渐西斜,照在那青砖城墙上显得格外荒凉。慕容复打马正要进城,想起路上紧赶慢赶,早了半日回庄,必能给表妹一个惊喜,虽是旅途劳顿风尘仆仆,唇边不禁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忽见前面过来几个叫花子拦住马,乌黑的手按在雪白的马身上,身后小厮正要训斥,他一扬鞭拦住了,微笑拱手道:“前面可是丐帮的兄弟?”

那些叫花子不敢耽慢,把乔峰的口信说了,再给他看阿朱交给他的东西,挠着头道:“听帮主说,好像其中一位姑娘受了重伤。”。慕容复一见那块帕子角上绣着一朵粉色茶花,正是王语嫣常带在身边之物,中一滞,如遭雷击一般惊在那里。不过转瞬,他便强定心神,问道:“哪个方向?”

叫花子们指了,并把一路都有标记的事说了,恭敬道:“我家帮主请公子速速前去,不过公子也不必过于忧虑,帮主已经带着那位穿红衣的姑娘先行追去了,想来是能追上的。”

慕容复忧心忡忡,匆忙间拱手作谢,便拨转马头往北急急行去。那块帕子揣在他怀中,仿佛烫得灼人,更衬得一颗心如堕冰窖。眼前闪过往日王语嫣笑语晏晏,用这帕子替他拭汗的模样,慕容复浑身气血翻涌,狠抽几鞭,手中握得死紧,似要把缰绳攥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