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离天庭越来越近,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风衔于是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说:“别怕,皇叔以后都会保护你。”

风衔的手被她拉着,身子却岿然不动,他低头瞧着身前这小不点还有些执着,卯足了劲,口中还不住地对着他喃喃:“吃甜羹……甜羹可好吃了……”

两两只觉得浑身忽然乏力,朝着玉宸踉跄几步,紧紧地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胸膛上。只是他的胸膛冰冷,没有什么生气,她却犹如在滚烫的水里捞出来的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向下垂去。

两两伸手抓住凤刃,站在至高的云端向下望去,一片连毒雾都无法走出的乌合之众,竟然妄想消灭她这个现世之神?

两两忍着疼说:“千丝的目的,也是要让天帝死,这样便可以破除风衔到达金仙即陨命的死劫,天帝对弟弟都是如此,我便更加担忧他会如何对待苍虞。这次无垠扮作苍虞能有多少的胜算,便是看苍虞在天帝的心中有多么重要……以这计谋考量对亲弟弟都无之人,你们一定会失望……只是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拂逆忽然望着她的肚子愣了愣,眉毛跳起,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下去吧。”

桃鬼眉目有些伤感,回想了一阵,不胜唏嘘,随后道:“卷耳君上下月的沐浴选在北宫,北宫温泉地势低,君上会将脱下来的衣物都给我,才和几个一起沐浴的宫妃下去,那时候是个好机会。

玉宸抚着她的面,看她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睛,便柔地说:“玉宸是你的夫婿,你是我的妻子。”

被戳破了心中的隐秘,玉宸的怒意更甚,他胸腔里震荡着莫名的刺激,再也忍受不住地上前将她抱住,如同对敌一般地箍死她,在她的嘴唇吻下去。他覆盖着她的嘴唇,想要突破她的牙齿进入她,两两却恨意望着他,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下去。咬破的唇血渗入口中血腥十足,他轻轻移开,低头去望她,却见她的眼中夹杂着伤他的痛快,目光略过她身上的红衣霞帔,隐藏太久的心痛在他手上泄出来,他扯着她的衣领:“这衣裳是为谁穿的?”

静静等着一切都打扮妥当,便到了黄昏。两两心里想着这是谁选的时辰,都将到晚上了还不行礼……不会是新郎溜了吧?

她身子有些踉跄,拂逆扶着她不语。说到底,她也终究是一个女人。她的心性坚定源自一个字,如今那字一尽,整个人都有油尽灯枯之势……现在得到爱人守护,在魔界归于平淡未免不是好事。观之对面山顶,枫叶已红,只是暗夜看不清楚,可白天里往山崖间一看,涧水里飘满红枫,如同泣血。

他顿了顿,忽然紧紧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额顶,说:“以后慢慢地,让你的小脑袋里只有我吧。”

出每手上一招,将她所织的银甲捧在两臂间递上来,两两接过,摩挲着这甲衣上寒光照耀的银片。

我记得武林大会上,血沧澜打败最后一个人,将剑倏忽送回背上的剑鞘,随后左手拿出一把黑色的扇子在胸前摇着,右手背在身后。那时台下一阵一阵欢呼如排山倒海,很多比我大两头的女孩儿们在欢呼中晕厥,我对自己说,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剑道的时候,我也要拿一把黑色的扇子在胸前摇。

师父方才对她说话自称是“我”。她知道,吾之一字的用意,并不仅仅为了昭示身份,而是为了让他自己反复提醒自己,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须得为这六界谋生存,所以心中不可以有“我”。两两在天庭上大开杀戒时,便也是决定将本心放下,在心中填埋自我。师父从来不会犯这个错误,可此时此刻,他是心乱了吗?

无垠将这木人重新递给她,两两不明就理地接过,只听无垠说:“我以前刻我自己的模样送给你,希望这个木人能够陪着你……我本想刻的是你的样子,可我知道我不配,你有虚夷仙人,又有太上玉宸君,而我那时只是一名小小的修士……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仍旧只是个练到金丹之身的修士,但至少还有这一身蛮力,能够为你所用。”

拂逆跪下道:“魔界一向不惹仙界,昔日的几百场战斗,也是为了护住外面的结界,我父君向来教导我不要有对抗天帝的野心,神主你……不能意气用事。”

塔上镀金果然在神力下渐渐融化,向塔底流去,在塔底将塔身与山顶地面粘合。若是将来还有人想移开此塔,便只能是劈山了。

两两此刻脑袋虽然清明了一些,但浑身仍旧没有力气。她被风衔擎着撞上那已经封闭的洞口,那洞口的封印刺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但好在很快便出来了。

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快步地扯进来,那力道一点都不温柔。两两觉得有些奇怪,进去后站得稳当了回头一瞧,那洞口却消失了,眼前是一面墙壁,抬头望去,穹顶如盖,四周都是封死的石墙。她伸出手指触碰石墙,竟然又割裂一般的疼痛。

风衔瞧出她在想什么,笑说:“我自然是喜欢闻她的味道,”他又靠近两两的梢深吸一口:“嗯,和你倒有些相似……”

两两却好奇风衔的事:“他如何就相思病死了呢?”

什么叫她可能喜欢……两两心潮汹涌地飘荡出去,立在那年轻公子身后。年轻公子身着锦绣,背影翩然,乌用流苏绳子系着,这一点便看得出是师父。

说罢他抱起自己的板凳和一方可以折起来的木桌便走远了。

两两忽然觉得不能再在这塔中多待片刻了。神识将她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她的心里滋生奇异的感觉,仿若跪在脚下的众生皆是她的亲子亲民,她看不得他们身上心上的难受,便想要救赎一切。可这与她两两到底何干呢?这相互悖逆的两个年头在脑袋里挣扎,她头越来越疼,只不想在看见这群眼中尽是期待的人。

摩苏罗的琴音已经动摇了,可是还在强自坚持。两两望着她躲闪的眼神,就知道她明明就是舍不得。但手指却不由心,神力凝聚,在那用他的筋做成的琴弦上弹拨下去。两人的血誓随即应验,白戟心被刀剐,而摩苏罗亦口中流出鲜血。她的手上仍不停,声音如珠玉跳脱,泠泠音中出溢出宏厚神力,听者心神激荡,七窍溢血,却如成瘾嗜听一般,随后身体渐渐崩裂倒地,血肉模糊中只有眼珠望向她,流露痴怨爱恨,似乎要诉尽千万语。

白戟说道:“这融骨笛,将你我骨血融在一起,永不分开。”

小猪又叫:“回到男主人公身边去,回到男主人身边去!”

拂逆答:“是我父王座下四大护法。当初我父王为伏羲大帝□□时,曾被派守一方天柱。后来天柱稳固,伏羲大帝陨殁前,欲召回□□毁灭,我父王不愿被毁灭,遂带领部下逃到南荒隐秘地。结果大帝陨殁时将邪魔标志以血撒下,点在众人额头,以告诫众生,逆天者皆为魔。父王不甘,干脆自立魔王,建立魔宫六韧,但也向天表明众魔不会踏出六韧一步,魔界与其他五界毫不相干,永不相犯。结果父王一死,六韧便没有强大的神力支撑,被全数收进降魔塔。而我与祭容那时年纪还小,全不懂生了什么,就这样来了降魔塔。”

说着就笑一笑,把脑袋蹭过去他怀里,顶了半天说:“我可没工夫难过,只想着把师父救活。”

玉宸变回原样,在门前设了一个铃铛,以后此人再来便会警醒。他这回入降魔塔,并不是单纯陪着两两,而是要借此机会了解魔界如今的况。祭容在外想要与白戟合谋,目的是为了降魔塔。那么是否降魔塔内也蠢蠢欲动?魔王之子拂逆主动找上门来,必然是知道两两与摩苏罗的一些渊源,妄图利用她。他就更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两两正在瞧着无患逐渐壮大成她的高度,正期待着傍晚时能不能结出果实,却忽然一转身,望见一个手拿摇扇,面容清俊的男子。

玉宸眉头一挑,问:“什么佛教抱着背?”

不过现在可以了。两两伸出手:“香喷喷的烤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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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喟然长叹:“吾之一念纵容,亦因此一念为魔。吾曾在父君面前立下誓,为魔一刻即魂飞魄散,吾违背誓,神身毁灭,是该受之罪责,但这一念的纵容,却使白戟为祸……吾必须余留一丝残念救赎苍生……”

瞧见这个小家伙,心倒是好了不少,笑容满面地飞下去踩到集修殿上,变化做个小修士打扮跟着他,等他排完了队出来,拍拍他肩膀说:“无垠,可还记得我吗?”

大礼么……两两正要思索鞠躬的弯度是不是大了,便觉得腰间被他带起,再要细想之时已经落在集玄殿前。

虚夷曾说,他离开时已经分出一个分身在殿上闭关,掩人耳目,也许那个□还在呢?就算因为灵识消失而没了生命,也许留下了他的身体……两两的心中抱有一线希望,她好想见他,想陪着他……她望着下界的眼神又开始迷离,喉咙哽咽。

“去哪里?”白戟掌力一吸,将她吸了回来。两两仰面跌倒在地上,怒目瞪着白戟:“原来,原来你们已经知道……”

不管是人是妖,感都是一样的刻骨吧。两两动容,想到若是虚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之一字,无分彼此,愿代对方受尽人世苦楚,大概是人之常吧……

两两在四周望了一圈,防备地离她远了点,说:“空瞑大人如此厉害,你何必找我帮忙?”

夫诸身子忽然倒了下去,两两却忽然望见夫诸的魂魄被空瞑从脑袋顶逐渐抽离出来,随后他从袖子中拿出女子样的人偶,将夫诸的魂灵投了进去。

两两脱开他的手臂跑开两步,狠狠喘了几口气。

两两说:“没有动……”还没说完,他的唇又压覆下来,舌头启开她的牙齿,在里面逡巡游离地舔舐着。他的双手紧紧地将她搂着,只怕她磕到碰到,只怕她没有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衣料里的炽热和心跳。

两两听着怎么觉得怪怪地,于是纠正道:“不是你的夫君,是我的夫君。”

祝衍默诵佛法,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推出一掌将她震开,随后夺门而去。

祝衍看到他怀抱着一个女子,满眼的心急担忧,脑袋和脖颈的汗渍沾湿了衣裳,便知道他怀中的女子就是那为他逆天的人。他赶忙让他们进来。虚夷将两两放在禅房榻上,向着祝衍单膝跪地道:“求仙君救救她,她就是我命里的女子。”

无垠回头说:“知道了”,随后又瞧了两两一眼,低下头。脚底板不停拍打着地面,等着菜上桌。

虚夷心里还在难过她抱着他时呼唤的是太上玉宸君,于是问:“但我并不是太上玉宸君,我只是他元神恢复前,供他生长的一具身体罢了。”

祝衍说:“我已身在佛门,心在佛门,你见过就可以走了。”

“祝衍。”玄裙女子站在门前望向里面,声音妩媚而低沉,高傲而狠厉。

两两的面前时一座小山丘,翻过这山丘,算来就出了空瞑的控制范围。两两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好捏云诀飞上山丘去,眼看她们也要追过来,便再施法将山丘土崩,流沙下去。土克水,暂且能够压制一下水华。白鹿也怕土崩沾到身上,两人都在下面抵挡一阵,她却已经飞得远了。

风衔又说:“岳丈今日喝了不少酒,无碍吧?”

叶无垠抬眼望着他说:“神主行的是苦肉计,便是为了让天帝自行解除血戒,既是苦肉计,她的伤是真的,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切神主的生死么?”

风衔知道她没事,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但她这一计谋,却让他对她害怕了。这样聪明的孩子,的确是上天选中的天帝,然而在他的想象当中,她还应当是天真的、像两两一样单纯又无拘才对啊……

他不再说话,转身挥袖离去。这时地上的人儿终于醒转了,这一醒来便望见皇叔生气离去,风辞也顾不上流血过多,便跳起来冲过去撒娇道:“皇叔皇叔,不要生气了,酸酸去下界给你带好吃的。”

风衔回头:“你以为我是你么,就只是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