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失去露水已经很长时间了,也许他内心并没有摆脱开露水的影子,所以,他直默视着那个女人。夜色上升了,咖啡屋最后批客人离开以后,那个女人却趴在了咖啡桌上,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侍者终于走上前去,小声地提醒她说时间到了,她应该回家了。女人像堆黑色的羽毛,松弛而慵懒地趴在那里,仿佛已经准备好将咖啡屋当作自己今晚栖居的旅馆。

直到如今,熊来都不知道潘枝叶的住址。这也是个问题,相交已经很长时间了,竟然不知道她住在哪儿。这只能说明熊来的虚弱,他的虚弱使他来不及面对潘枝叶住在哪里的问题。当潘枝叶把他带入西郊外的出租屋时,他不能置信:像潘枝叶这样个女人竟然住在如此低矮的出租屋中。

熊来摇了摇头。

第章旅行,即身体解放的时刻9

第章旅行,即身体解放的时刻

衬衣很合体,这让薇薇很高兴,很难想象,就是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曾经陷入了极端,吞咽下了瓶安眠药投入了大海,以此想长睡不醒,从此彻底结束人世间的纠缠和痛苦。

切都是可以解脱出来的,方薇薇就是显明的个例。她波西米亚式的浪漫打扮突然让刘庆祥滋生了种幻想:如果方薇薇没有和那个公司的小伙子好上,自己会有缘分跟她好上吗?切都不过是缥缈的幻想:因为方薇薇要结婚了。

参加完方薇薇的婚礼之后,春天降临了。季节的轮转是如此之快,那些已经穿上新装的树枝迅速地绿了起来,这刻,也正是肖兰回到他身边的时刻。

肖兰重又回到了他身边,这并不是偶然,他和肖兰从来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告别。尽管很长时间两人都不会面,但彼此都在孕育着什么情绪。就在刘庆祥生日的这天,肖兰来了,他曾经把自己的生日告诉过肖兰,肖兰记住了,并给他带来了生日礼物:用彩色的绢布包裹起来的睡衣。

睡衣是||乳|白色的,刘庆祥喜欢白色,肖兰知道这点。两个人用过晚餐,刘庆祥驱着车环绕城市圈,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肖兰突然告诉刘庆祥个难以想象的事实:她已经跟个商人好上了。她渴望住在宽大的别墅里面,如果她生不能够住进别墅,她的灵魂就不可能安宁。不过,那个房产商人已经结婚,他正想方设法地离婚

她突然把脸贴在刘庆祥的胸口,低声说:“请原谅我打掉那个孩子,请原谅我跟那个房产商人好上了,请原谅我今天前来与你告别”她说了系列让刘庆祥原谅她的话语。她的脸贴在刘庆祥白色的衬衣胸前,她可以感受到刘庆祥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到刘庆祥的惆怅。

在刘庆祥生日的这天,刘庆祥明确地接受了个女人的告别曲。他好像早就已经在等待这个现实:因为个可以去堕胎的女人,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作为个男人,他不可能像女人样表达出忧伤和悲愤,他要用内心埋藏来自现实的切喜怒哀乐。所以,作为男人的刘庆祥,总是会眯着细长的眼睛在微笑着。

他似乎很少有生气的时刻,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理解肖兰。她想让自己住在宽大明亮的别墅里,由此她把自己交给了个已婚的房产商人,这错了吗?由于自己不可能送给她这种现实而需要告别,好了,让她离开自己吧,让这个女人堕胎的代价得以在另种炫目的现实中再现出来。

刘庆祥送走了肖兰,现在,他明白了个现实:肖兰已经不再是他的女友了,他把肖兰送给他的||乳|白色的睡衣压在箱子的底层,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机缘穿这套睡衣了,因为每每触到这套睡衣,他就极有可能触到他的伤痕:个女人打掉孩子,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堕胎,向来是个人争取自由的积极的方式,这并没有错。他又次宽慰着自己,把睡衣埋在箱子的底层,仿佛把往事和跟个女人的故事封存在暗箱之中。

第三章碰杯或干杯2

夜的缠绵快得像箭样飞逝而去,这就是时间的魔法术,谁也阻挡不了时间在飞,谁也阻挡不了露水要飞往上海,再从上海飞往巴黎的现状。露水之所以飞回谢雅斌的身边,只不过是为了投入昔日旧情人的怀抱。躺在谢雅斌的怀抱的这个女人蠕动着,她讲述着巴黎的餐馆,巴黎的街道,巴黎的时装,巴黎的味道,巴黎的天空,巴黎的午夜,巴黎的男人切都是巴黎,她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仿佛已经失去了故事,失去了生活的原籍,仿佛已经蜕完了身上的第层皮,巴黎环绕着她的味道和向往。

天亮,她就开始向往着巴黎,她拉开窗帘,唤醒了谢雅斌,让他送她到机场去。他刚刚合上双眼打了会儿盹,而在刚刚逝去的夜里,除了短暂的合欢之外,他直在睁大双眼听她讲述巴黎,以至于他感觉到:露水就是巴黎,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她已经被巴黎的空气俘虏,而他呢,依然停留在原处,所以,他现在穿上了外衣。

黑紫色的衣服裹紧了露水的身体,他把露水送到飞机场,在分别前夕的几秒时间,露水突然扑进他的怀抱,抽泣道:“我想把你从这座城市带走,我真的想带上你离开”

露水说话的姿态仿佛让谢雅斌想起了只小猫小狗,露水想把只小猫小狗带在身边,带到只箱子里,带到已经完全彻底征服了她身心的巴黎去。为此,谢雅斌又次感觉到不舒服,他松开了露水紧紧拉着他的只手:露水依然像过去样,妄想笼罩他驾驭他,这就是他感觉到不舒服的理由。

露水离开了,他又次看到了飞机,仿佛飞机已经托起了露水,露水可能前去驾驭飞机,面对飞机,露水才可能变得渺小起来。

他又回到了现实,守候着咖啡屋,这就是他的立足之地,靠咖啡屋养活自己,每年的除夕之前,他会给父母汇笔钱过去,他的父母已经退休,是对小学老师,他们的工资可以维系生活,然而,他依然在除夕之前跑到邮电所去,站在邮电所的队伍中填写汇款单时,他的心里会滋生思念父母的情感,给父母汇出笔现金,会使他感到很塌实。

只有坐在咖啡屋,他才意识到生活在游走之中,就像次旅途样。露水离开以后,他有三天显得神思恍惚,然而,三天以后,他又开始面对现实了。春天,他像别的人样感觉到了春天的降临,所以,他让侍者们把桌布换成了春天的淡绿色,淡绿是他对春天的种喜爱。

阿娇不断地在这个春天出入于他的咖啡屋,阿娇带来了两个女人,她们都像阿娇样身穿流行的时装,她们都像阿娇样涂着眼影指甲油,她们到咖啡屋刚坐下,总是问男主人谢雅斌在不在。这时候,谢雅斌就会走下楼梯,出于礼貌,他会坐在她们当中,不过,在挟裹着种时尚的流行语的谈话风声中,谢雅斌感觉到自己开始变衰老了。

他又离开了,回到二楼上,坐在个角隅读书,阿娇悄然地上了楼,用手掌蒙住他的双眼:“你知道我是谁吗?”阿娇改变了嗓音,用力地蒙住他的双眼,他用眼睛感受着阿娇的手,他又次意识到:倘若没有身份存在的话,个人的手就是身份的证明。手的纹路肌肤大小就可以揭示个人的身份之谜,他记得从认识女性开始,他就开始牵起了女性的手,她们的手或纤巧或柔软或开阔手拉手可以产生磁铁般的感觉,手拉手可产生吸引力,可以让人迅速地缩短距离。

阿娇的手就像她的名字样纤巧,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很快就感觉到了她是阿娇,她的手绝对取代不了露水和王素萍,这种感觉太微妙了,露水的手很纤长,如葱样冉冉升起,可以升向遥远的巴黎;阿娇的手玲珑着,探索着她朦胧的前景;而王素萍的手比前两个女人的手显得更弱小,而且要粗糙些。

三个人的身份实在不样:露水已经成为了巴黎的个游客,尽管她已经被巴黎征服,在谢雅斌看来,她依然只是个游客而已;阿娇的身份,种形而下的身份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与阿娇的接触实在有限,然而,他却可以感受到阿娇形而上的种身份,犹如她曾经把身份证掉在他沙发的缝隙中;王素萍跟以上两个女人都不样,他似乎看不到她任何形而上的身份,他所看到的只是种形而下的结局:她正怀着身孕,犹如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

阿娇的手松开了,因为他猜出了她就是阿娇,阿娇笑了,露出了两颗白色的小虎牙说:“我想向你借笔钱,可以吗?数额不大,五百元。”他有些诧异,像阿娇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开口向他借钱的,不过,他是男人,女人既然开了口,何况只是五百元钱,他从钱夹子掏出钱来,递给了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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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碰杯或干杯3

雅娟在搏斗,作为女人的雅娟充分地信赖着她的外科医生,她对他的生活毫无猜疑,不过,有天,熊来和李雨花通电话时,她听到了。李雨花又次邀请熊来到她的画室去看新近的画,并暗示他说,她艺术上的经济资助人出差了,她获得了自由,她充满了灵感,她又开始画只鹤了。而先前的那幅关于鹤的画已经卖给了家饭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付给她笔为数可观的酬金她在电话中兴奋着,对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鉴赏家很多,你却是唯的,也是独特的我想多画组关于鹤的绘画,我想办次属于我个人的展览”雅娟就在这刻穿着浴后的新睡衣站在他身边,因为隔得太近,雅娟听到了个女人的声音。

“跟谁通电话呢,这么长啊”他说了声再见,便挂断电话,而且关闭了手机。雅娟就站在他旁边,最近以来,雅娟的心情显得灿烂,透露出她有可能会进入副主任的人选中,她边说边开始抚摸他的脊背,已经进入了初夏,所以,他穿得很少,她的手很少这样抚摸他,仿佛他已经被她所遗忘,而现在又突然想起他来了。

雅娟其实很端庄,在他所认识的女人中缺少的就是雅娟的端庄,有时候他想,潘枝叶为什么那么快就可以在他身边脱衣服,因为她做过人体模特,因为职业训练了她的速度,同时也使她失去了雅娟的端庄;而李雨花却因为心意地画只又只的鹤,不得不借助于个秃顶男人的经济力量,而同时也就失去了端庄。

雅娟开始把他引向卧室,最近以来,雅娟很主动,每周有次浴后的时刻,雅娟总是主动地抚摸他,而他呢?他是被动的,他仿佛是只曾经满怀激|情的火炉,而后又被逐得很远,到了广袤无边的冰川和荒漠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潘枝叶,她递给了他热情,她修复着他的幻想,而他呢,通过周的旅途,通过火车的铁轨,把她带到南方海边的白色旅馆。

潘枝叶是个与雅娟的身份完全不相同的女人,她年轻却已经在历史中填写了系列让熊来惊讶的私人史。他并不想陷进去,然而,事实上,他已经陷进去了,潘枝叶不知不觉地已经牵着他的鼻子,让他嗅到了个女人篡改自己的私人史而弥漫出的味道

而此刻,他的合法妻子,他的婚姻伙伴,同他合法地躺在床上。他望着屋顶的灯光,他困倦地感觉到了雅娟像只不合时宜的狐狸,正在进入他的领地,正在剥光他的衣服,想吞噬他身体上的力量。

又次,他没能在雅娟面前挺立起来,又次他萎缩了,而雅娟却激|情洋溢地看着他,像只不合时宜的狐狸,开始盘问他,是不是那个女人来过电话,影响了他的情欲?也就是从这刻开始雅娟便开始变成他现实生活中的只狡黠而嗅觉灵敏的狐狸。

雅娟开始嗅着他衬衣的领口,嗅着他的外衣,雅娟说:“我怎么像嗅到了股什么味道,好像是马尿味,你并没有机会去赛马场啊”这是第次从雅娟的口腔散发出来尖刻的声音。

熊来没吭声,他开始觉得雅娟变得陌生起来了,就像潘枝叶的私人史从他们的旅途中隐现出来样。由此,他想看看李雨花画笔下面的片幽暗的旷野上飞着的只鹤,所以,他又敲开了李雨花的房间门。他进门,李雨花就反锁上了房门说:“倘若他意外地回来了,我要让他知道锁坏了,门无法打开”他不知道李雨花为什么要这样做,在那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不仅仅雅娟变成了只狐狸,李雨花也开始变成了只狐狸。

他站在李雨花新的画布前,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只是片白茫茫的画布,只鹤也没有,片幽暗的旷野也看不到,此刻李雨花突然扑进他怀里低声说:“他不会出现的,我到了飞机场,我看着他亲自上了飞机,我看着飞机飞走了,我才回来”他并没有想拥抱她的念头,而当她像只狐狸样在他胸前颤抖时,他便开始拥抱了她。

第三章碰杯或干杯4

护士带着份辞职书站在刘庆祥面前说:“我再也不想生活在医院中了,每当嗅到来苏味时,我的骨头就开始疼痛我已辞职我想在你的公司中求职,哪怕是做个清洁工我也愿意”毫无疑问,是那个介绍人将护士带到他的办公室的。

之前,那位目光仁慈的同事曾把护士的身世告诉给刘庆祥:她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她在孤儿院生活到十七岁,便考上了护士学校,然而,那个职业并不适合她,每当医院中的来苏味飘来时,她的骨头就会疼痛起来所以,他的同事希望刘庆祥能够给予她份工作,让她离开医院。

护士来了,既然如此,就让她从清洁工开始做起吧,公司里恰好需要个清洁工。刘庆祥注视着护士,很难想象她在孤儿院生活了十七年他让助手给她套公司员工的服装,他对自己说:“就让她实现那个小小的愿望吧,让她离开来苏味弥漫的医院吧!”他的内心突然充满了种对她的怜悯之情,他的女同事对他说:介绍他和她认识时,她并不完全知道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有骨头痛的毛病,她在次住医的时候认识了护士,当时只是觉得她很漂亮,而刘庆祥又没有女朋友,所以,把她介绍给刘庆祥,现在看来,她和你并不匹配,所以,她感到很歉意。

公司总部来电话说,副总裁要到分公司来检查工作,让刘庆祥作好准备。三天以后,刘庆祥带着助手到机场迎接总部的上司,他没有想到个女人,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人走近了他。他愣了下,总部就来了个人,而且是个女人,难道她就是副总裁吗?

四周的杨树在夏天猛烈地撑开,常绿的树身仿佛想笼罩切。女人,这是个性别,是个男人碰撞的窗口,绕开女人是不可能的,犹如隧道,你必须经历它。

副总裁叫依岚,她拎着黑色的皮箱,黑色的直发披在肩上,那些被睫毛膏所浸透的油亮睫毛卷动着,她盯着刘庆祥:“你是刘庆祥吗?”他点了点头,他把她带到公司对面的饭店,那座饭店太高了,往常总让他感到饭店在压迫着他的心脏,甚至在压迫着他的梦想。

“我在人事部的档案中看到了你的个人材料。现在我已经认同了我父亲的旨意,在公司的男人中选择个人做我未来的丈夫我到这座城市来,纯属次私人的访问我想访问你。我已经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现在,我已经把这次到来的目的告诉你了”她盯着刘庆祥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谈过三次恋爱,第次恋爱是在大学时期,我刚进校园就谈恋爱了,我爱上了个花花公子,他除了爱我,还爱校园中所有漂亮的女同学当然,那时候,我也是姿色中的种,犹如朵花刚想绽放与个花花公子的恋情是不会有结局的我的第二次恋情发生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我爱上了像父亲样年龄的男人,他看似成熟,却承担不起生活的点重压,在他妻子的阻挠下,我们分手了;第三次恋情发生在不久之前,在我独自旅行的路上,我和个男人在游轮上相遇,也在游轮上相爱,而我们下了游轮以后就各奔东西了我经历了三次毫无结果的恋情,如今我已经三十岁,我决定听从父亲的劝诫——在父亲看来,公司里到处都有优秀的男人,因为公司是靠优秀的男人来支撑的,比如刘庆祥于是,我开始对你的名字感兴趣,我到人事档案处找到了你的人事档案,上面写着‘未婚’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就开始接触吧。”

刘庆祥彻底地陷入了个故事之中去,然而,这不是小说情节,而是活生生的画面:女人叫依岚,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坦率,在几分钟时间里,她仿佛已经启开了只密箱,让刘庆祥看到了箱子中属于她内衣和外套的颜色,这就是女人,她们突如其来,告诉你说,世界是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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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碰杯或干杯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