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吟雪不敢正视龙海萍,强作镇定地小声问道:“郑校尉他们呢?他们是不是埋伏在周围接应你?”

大概是慑于赵敏夺人的气度,龙破天下意识地让出了主位,施礼让座:“长郡主请上坐。”

“吃饱了就快快束手就擒!”王若敏早已不耐烦,愤愤地嚷道。

包子铺的老板见她一个女子却穿了一身男装,脚下泥泞,一身的风尘仆仆,着实怪异,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但见她容貌清秀,不像坏人,便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来两个包子么?”

龙海萍脸色一变,她并不是没有这种担心的。但她想的跟挝靓花渣想的却是相反,挝靓花渣本意是想要她嫌弃梅吟雪,她却是担心梅吟雪万一出事而想不开。一想到这,她立刻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地说道:“那我更该找到她,安慰她,我得让她知道,只要一个人的灵魂不被玷污,就永远是干净的……”

龙海萍心里一震,她虽然对感情一事反应比较迟钝,但毕竟也是女子,知道这种局促的神情可能是因何而起。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立刻不安起来,忙跳起身来:“咳,这有好谢的?!”她急着岔开话题,仓促地说道:“咱们赶了一天的路,你也没有好好吃饭,要不要先弄点吃的?”

“就算你追上又能怎么样?”窝靓花渣讥讽地说道,“你打又打不过人家,人数又没有人家那么多……”

另一边,窝靓花渣也是使上了浑身解数与龙破天缠斗。龙破天忌惮她善于用毒,兵刃身上都可能沾有剧毒,所以不敢迎接她的招数,但见她死缠烂打不肯停手,自己连连退让几步,不由觉得面上无光,杀机渐起,一边躲闪一边掌中暗蓄内力,预备找机会一掌将这女人击毙。

挝靓花渣急得直跺脚,一筹莫展地瞪着梅吟雪:“怎么办?怎么办?”

只是,他说的日子是梅吟雪想要的生活吗?

那些师兄弟的伤,武当的灭门之祸,那些无辜的村民,那些战死的将士……

龙海萍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心里乱糟糟的,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那白衣人和梅吟雪的反应也都更加让她迷惑不解。她摸不清梅吟雪此时的心情,却也不想违拗她的决定,乖乖地任她攥着,既不前进也不回头。只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龙海萍看她吐出一口血,吓得七魂去了三魄,声音不觉提了一个八度,凄厉地大声叫道:“吟雪!”

她点头道:“不错。我只是看过疑凶的杀人手法,跟你父母的死亡很像。另外……”她皱了皱眉,“前两天,我在红巾军中遇到过疑凶,她自己亲口承认杀了大伯大妈。”

梅吟雪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远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人在那里安静地坐着,低眉敛目,神思却脱离了躯壳,早已不知飘荡到了哪里去。

韩进一还在张口结舌,史红石已经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兴奋地推了龙海萍一把:“呀!原来你也是女的啊!难怪长得这么俊!说实话,我开始也怀疑过。但你个子长得太高了,我还以为你跟吟雪妹子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韩大哥谬赞了!”龙海萍对徐达颇有好感,接口道,“在下一直对徐大将军久仰,今日得见,实在是幸会。”

“郑校尉过奖了。”龙海萍收起笑容,郑重地说,“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郑校尉帮忙。”

她生怕梅吟雪再退缩,急于打破这微妙的尴尬,忙环顾左右,寻找话题道:“咦,你师姐呢?怎么没见她人影?”梅吟雪有些魂不守舍,闻言哦了一声,勉强拉回思绪,淡淡道:“我师姐她等不及,已经先去京城与师父会和了。”她念及此事,不觉想到师父,心头立时一阵惊跳,本已失去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龙海萍惊得手一松,那百夫长身子一软,向前扑倒在地,身子一阵抽搐,当场气绝身亡。

那人听到梅吟雪的声音,这才浑身一震,停下了手。身下的人已经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但她的拳头还在紧捏着,这样才能控制她心里的战栗和恐惧。是的,她刚才要发泄的,不紧紧是仇恨,更多的是恐惧。当她看到那钢刀向梅吟雪头顶落下时,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恐惧攥紧了!她不能想象,如果梅吟雪就这样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她会怎样?是,她会发疯,她会杀人!这是她第二次动了杀人的念头,这念头比第一次更为狂猛,完全控制了她的下意识!她恨这个对梅吟雪举刀的人,尽管他们是陌生人,尽管他们无冤无仇,但是她对他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刚才她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唯一的念头,就是打死这个给梅吟雪制造了生命威胁也给自己制造了恐惧阴影的人!

龙海萍立时如茅塞顿开,几乎开心得跳起来,自己怎么忘了这一重身份和角色了。幸亏梅吟雪急中生智,想了起来。她一有了底气,立刻自信起来,昂首挺胸,神情也跟着得意起来。

龙海萍远远看清了马队上的骑手,不由大喜,原来那坐骑上的人的确是穿了官服,但却不是元兵的官服,而是明朝初期的侍卫服装。要知一支二三十人的骑兵队,战斗力不亚于一支百人步兵队,如果这支队伍能加入战斗,那红巾军的战斗力必将大大提升。

唐心影又是一愣,她可从未这样想过这些个道理,她从小只知弱肉强食、有仇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被一个江湖无名小辈这样教训,面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挂不住的,脸不由拉了下来,冷声道:“你不想报仇就算了,可别想阻拦我!”她想挝靓花渣这些年来阴魂不散,犹如一根肉中刺,若不尽早除掉她,将来必是贻害无穷。想到这里,她心中杀机已动,左手摸到到后腰,握住了自己的兵刃。

“放你的狗屁!谁是你的姐姐?!”挝靓花渣见对方只有一个人,心里稍稍安定,恨意骤起,狠狠骂道:“贱人!”

龙海萍不由也一愣,她刚才是想到自己与龙破天命系一线,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光景,恐怕难以承担将老军医的家传绝学传承下去的重任,便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委以重任。但关于她自己练不练,倒还没想过,听老军医这么一问,她不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练,师父。”

那书生听出她语气戏谑,目光陡的一变,嘴角却依旧挂着笑,道:“那让我笑面书生来领教下阁下的武功!”话音未落,右手还在转圈的判官笔陡然停住,他手腕一翻,脚下一点,判官笔尖直点龙海萍膻中穴!龙海萍虽仍对冷兵器心有怯意,但见判官笔并无锋利外刃,心下少了几分惧怕,当下右脚一退,双手护胸,左手直接贴上笔杆,手下一黏,卸力借力,一气呵成,轻松向外拨开。那书生这一招本是虚招,但被她如此轻松拨开,只觉力道不自觉改了方向,心中自是骇异,不及细想,左手的判官笔已经跟上,直刺龙海萍肩井穴!这一笔比第一笔快了两三倍,龙海萍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是对方的实招,忙不迭探右手再去撩拨,但仓促之间,太极的柔劲已经来不及施展,只觉手背一痛,竟被那判官笔擦中,登时肿了起来。那判官笔被她挡了一下,来势一缓,笔尖再难刺到龙海萍肩头。龙海萍正要抢身上前,互听老军医大叫一声:“小心!”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书生那左手的判官笔突然长出一节来,笔尖直点在自己右肩!原来那判官笔难藏玄机,笔杆中还藏有一节,机关一触动,藏着的那一节会立刻弹出,相当于长度暴涨。

老军医看着龙海萍有力使不上的焦急劲,不紧不慢地说:“不用急,一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这时,那老头突然扒开了众人,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龙海萍,瞪着眼激动地问道:“这位小哥!你可有办法救救虎子?他心脉中箭,没人敢把箭□……”

龙海萍也压下了心底的疑问,回头准备招呼两人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站住!大帅有令,不许放走来人!”

梅吟雪见她把自己的脸弄得污秽不堪,想到她也是女子,心中不忍,建议道:“咱们到了镇上,再想点别的办法给你易容。”

当年张无忌少林一战成名,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仲谦心中立时生了怯意,拿眼迅速瞅一下自己人,只见两名蒙古大汗被张无忌一招打倒,刚刚爬起,身子都还没站稳,显然受伤不轻;而鸠摩罗虎视眈眈,也是对张无忌颇多忌惮;那俄罗斯人却是自从倒地以后就再也没起来。他绕开梅龙两人,上前一探俄罗斯人鼻息,竟然早已断气,再看他肩头,插了一根银针,针孔处有一缕黑血已经凝固,心中又惊又怒,抬头对张无忌冷笑道:“江湖都传张大侠神功天下第一,想不到还会干出暗箭伤人的勾当!”

陆仲谦啊地痛叫一声,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恼怒,再也顾不上面子,一边挥剑格开梅吟雪,一边大声用威胁的口气对鸠摩罗喊道:“难道大师忘了你的使命,不想让大帅帮你将教义传到中土了么?”

陆仲谦听了她的话,不由一愣,古人讲话多含蓄委婉,被她这样直接截断,他原来想好的一套说辞竟然用不上了,噎了一下才干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说:“如果两位实在不配合,那在下也只好……只好……”

当日下午,三人在官道上并辔而行,远远看见一个路边茶摊,李妙嫦道:“我口渴了,喝碗茶再走!”说完,也不理梅吟雪和龙海萍两人,挥鞭一抽马身,抢先向茶摊飞驰而去。对面迎面而来的几匹马见她打马而来,前面的忙不迭拨歪马头,侧身相让,后面的却不得不勒住缰绳紧急刹住为她让路。一时间,对面马队被她冲得一阵混乱。

“……我没事。”龙海萍半晌才闷声道。

李妙嫦硬着头皮道:“你,你想怎么样?”声音却是抖抖索索,心底的恐惧暴露无遗,“你若是敢,敢动我一根毫毛,我,我峨眉派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龙海萍一到院里,立刻扶住门框,弯腰狂吐了起来。

饶是张三丰见多识广,也听得匪夷所思,半晌才出声道:“本以为我已见遍了天下千奇百怪之事,没想到仍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当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他眼见六百年后的人物竟然如此聪明精彩,可知时移物易,世界必定大有不同,一想之下,便不由心驰神往,“既然六百年后,人人都有小居士这等悟性,又得享丰衣足食之生活,是不是人人修道,人人得道了呢?”

龙海萍听到这里,才知道梅吟雪没有了父亲,心里不由得一紧。她不敢出声,悄悄望着她,只觉心疼万分。

老者听她语气温柔深情,不禁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梅吟雪处。那黑衣人头领似乎早知道老者不会轻易出手,并不担心梅吟雪有帮手,但他眼见自己一方已经处于败绩,不想再拖延时间,短剑虚晃一招,同时左手入怀,刷得又抽出一柄短剑,双手持刃,左右开弓,直扑梅吟雪。梅吟雪突见对方多了一柄兵刃,心里吃了一惊,回手一招“西子捧心”,隔开他右手短剑,左剑已经刺到肋下,百忙中,梅吟雪一拧身,一招“玉女抽身”,这才堪堪避过。但黑衣人头领一旦占了先机,立刻趁势追击,唰唰几剑追击了上来。他双剑或一高一低,或一左一右,仿佛将梅吟雪笼罩在中间逃脱不掉。对方骤然变了打法,梅吟雪一时无法适应,加上对方双剑配合得又天衣无缝,挡得了第一剑,第二剑已经迫到眉睫,只令人应对不暇。

“我看你的功夫也不像出自武当派,又何苦为武当的事情强出头呢?”黑衣人首领似有不解。

直到唰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份难得的空灵。

龙海萍的心情也不由跟着沉重起来。她生在和平年代,对战争的体会并不深,从郑老头一家身上,她深切感受到了战争对平常老百姓的伤害。本来,她认为这场战争对历史的结果是没有意义的,但是,身在历史进程中的人们,却不得不承受这个过程所带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