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绪面有难色。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她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个日子”,已经耗尽了几乎全部的时间,实在没有过多精力分给那些娱乐活动。就算是她自小喜爱的缝纫——除了给奈津和她自己做的入学用的笔袋之外——也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拿起了。

两声怒喝同时响起。

带着些许冷然的声音扫荡全场,四周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倏然停止,只余下了暴雨般的快门声。

乌鸦停止了鸣叫,整个山涧里只能听见黑部峡谷内的汩汩水声。

“啊,我是有些想法。”仁王看着壑目靠在窗边的红发少女,嘴角勾出了一个懒散的笑来,“你们说,这个大小姐,会不会本来就认识凶手?”

“都这么晚了,我们就不能回房间去吗,”

——柳生和仁王在那间门牌上写有“rintarou”、也就是北爪凛太郎的房间里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了那柄拆信刀与房主之间的联系……不仅如此,第二起案件的现场也找到了与北爪凛太郎有关的证物,因此不光是服部平次、连其余两位少年都觉得案件已经就此明朗。

柳生干咳了一声,收回手尴尬地推了推眼镜,“那么,首先要调查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与‘ess’之间的关系……既然线索是拆信刀,我们还是从书桌开始调查吧。”

“我、我要回家!”

忽然,那橙色的光团跳动了一下,有声音传了出来。

“主要还是寒冷引起的昏迷,”黑泽叹了一口气,“原本不会这么严重的,但她之前消耗了相当多的体力,并且受了伤,所以体温才会下降得这么快。不过已经很幸运了,如果再晚二十分钟、等体温降到了三十度以下的话,恐怕连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手电筒也在掉下来的时候丢失了。黑漆漆的天幕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一叠叠完全遮住了视线的暗谧树影。地震带来的雨水浇在树林中腾起了迷蒙的白雾,四周一模一样的景色让人完全认不清方向。别说回村子了,就连他们刚才掉下来的山坡都不知道在哪里。

“下马威?你在说什么啊。”与她并行的宇治川夏树翻了个白眼,“这次武道祭来这里集训的不光是其他中学空手道部的成员,还有全国各个高中和大学的部员,而且也并不是全部都学习空手道的,也有学习剑道、柔道、合气道爱好者,你说的下马威要做给谁看?”

想起了最近报纸和电视上的报导,长发齐腰的少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仁王大喊了一声,再一次拉起了奈绪的手,二人以被鬼追的速度从树林里狂奔了出去。就像验证二人的猜想似的,在他们奔出去的同时一道恐怖的噼咔声从空中传来,树杈状的闪电霎时照亮了整个天幕。

奈绪抿了抿唇,收回了发散的思维,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案件上,“虽然新津遥的证言指出了向日绚菜不在场证明的疑点,但他自身的行动也需要深入调查。”

既然稻尾的伤势和退出正选的事没有人几个人知道,那么,那张“遗书”的内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我再也看不到希望了,对不起”——能够写出这样的话,写这封遗书的人一定知道稻尾的真正伤势,否则对于一个经常会受伤的运动员来说,左手挫伤这种小伤怎么会让他“看不到希望”呢?

“……你说我……”

“这种事情,即使着急也没有办法。”奈绪的眸子暗了暗,“至少我们还有线索可寻,询问了嫌疑人后案件的拼图也会一块一块地趋于完整,不像那些已经过了好几年却完全没有踪迹可查的案件……比起它,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稻尾海点了点头。

“自、自杀?!”

“看来确实是那个道场了。”看到了奈绪的反应,夏树撑着头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上次回神奈川的时候,偶然看到拎着道服的你进了那个道场而已,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她一脸悲痛地拍了拍奈绪的肩膀,“你居然进了那个小孩子听到名字都会哭、传出的悲鸣声响彻方圆十里的恶鬼道场。自求多福吧!”

“原来如此……”

奈绪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向后仰倒在了床上,感到一阵疲惫。

“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来到这里……”樱子祖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变成了夹杂着坚定和冷意的复杂。她略带怀念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时常严肃的面容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只是那瞳中的凌厉光芒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的锋芒毕露。奈绪疑惑地看着自己祖母与平时不同的模样,暗暗猜测能让祖母露出如此矛盾表情的人,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

“咕哇呀呀!奈绪是野蛮人!”数美怪叫着缩到了夏树身后,冲着奈绪吐了吐舌头,一点也看不出所谓肚子痛的迹象来。

“那他的死就变得很蹊跷了。”阵平从烟盒里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燃。随着说话,香烟在唇上摇动着,“浩平有没有什么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如果能找到的话,说不定会查到点什么。”

“别摆出那么一副白痴的表情,我又没有说你做错了!”樱子皱了皱眉,提起铁木拐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想破案、为你妹妹报仇的心情没有错,但你却用错了方法。警视厅的重案组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就是为了破获这种恶性案件。而你却只顾自己调查,发现了线索也不提供,你把警察当作什么了?警视厅拥有庞大的资料库和调查网,比你脑袋里的知识和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要有效率上一万倍!”

“因为怀里揣着一只高跟鞋进行犯案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所以犯人只用将高跟鞋的鞋跟部分撬下来带在身上就行了。在犯案之前先将黄水晶放在地上,然后用鞋跟对准它扎下去——现场的洞就这么形成了……当然,这也是我的推测。真正暴露这个手法的,是现场留下的洞的角度和周围泥土的状态。”奈绪耸了耸肩,“几乎垂直于地面、接近九十度的洞,洞旁也没有摩擦过的痕迹……你们不觉得过于干净利落了吗?一般来说,鞋跟陷入地面时,那个洞也应该是稍微倾斜的才对。想要穿着鞋造成这种近乎于垂直的干净的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引起我怀疑的根本原因。”

奈绪也紧紧盯着那双黄金色的鞋,插在裤兜里的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奈津昏迷时被吊在门板上的模样、奈津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爱子脸色憔悴地看护在病床边的模样、阵平一根接一根抽烟的模样像电影一样一张一张地闪过她的脑海,最终定格为缺了一块水晶、像骷髅的眼窝一样空洞的黄金色高跟鞋。

看三人的表现,那个歌剧家对自己显然一无所知,而丸山奈奈和中川昆紫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中川的惊讶还好说,因为奈绪之前出现的样子是黑色短发,突然变了形象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而丸山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了。奈绪自信之前完全没有见过她,但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出现感到惊讶呢?而且那惊讶中还抱含着些许恍然大悟和探究,似乎就像之前认识她似的。

“那也没办法啊!”少年似乎知道奈绪想说什么似的,将双手枕在了头后努了努嘴,“我的脚是这样,你好像也有旧伤,去看案发现场又不能拜托警察,只有让这个家伙减减肥了。”

粗糙的树皮虽然容易着力,但过粗的树干却让她没法像在冲绳爬椰子树那样用骑跨的姿势。她此刻完全凭着多年空手道修炼来的力量和反应力,借助冲力在树干上踩了两步后就纵身跳起,伸臂抓住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结实的下垂枝桠,而后倒着在树杈上荡了一周,稳稳地踩在了离地两米高的粗大树枝上。

“那参与调查呢?”奈绪挑了挑嘴角,“你们调查,我旁观。相信有警方的人在身边,不会让犯人有机会去袭击一个‘中学生’的吧?我记得小学的社会课,也有旁观警方办案的课程呢。”

“抱歉,我没有注意呢。”柳生微笑着回答了他,在对方突然变得危险的眼神中推了推眼镜,“啊,不过经你一说,我想起来似乎在车站附近见过大减价的店呢,但卖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黑色的……眼泪……眼睛……”奈绪咬着右手的大拇指思索,“犯人当时穿着带兜帽的风衣、戴着口罩,从我进门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口罩以上的脸。不过奈津的个子比较低,从她向上仰视的角度真的看到了也说不定。不过黑色的泪,一般人会流出的泪水会是黑色的吗?”

“不行。调查这个案件是搜查一课的工作,你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他掏出烟盒,弹了一根香烟衔在唇上,低头俯视着身旁的少女,“让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坐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不管你是想找线索还是想怎么样,至少在这一周内什么也不许做。”

“可恶啊啊啊啊!!”

“够了!你们想在本大爷的球场闹到什么时候,啊嗯?”

“哇哦——厉害!”

“网球部?!”奈绪张大了嘴,“那她的管弦乐社怎么办?”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全国大赛里绝对会有你想要的人物。”夏树拍了拍奈绪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大阪的改方中学已经连续两次夺得全国大赛优胜了,她们的队员全部都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空手道的高手——清一色的和道流。去年的颁奖大会上她们的副将还表演了‘捕真剑白刃’,一时间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好几家报纸都采访了她们。”

她可没兴趣在都大赛之前分出精力来解答部里前辈们的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要在信息向外扩张之前掐断本源才行。上次因不小心挑衅了京极真而在部里引发的混乱她还心有余悸,不光是社团的前辈、连走在校园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不认识的人直接跑上来在她面前大喊“加油!”;而这次更是破获了一个杀人事件、上了电视,如果被前辈们知道了新闻中所说的人是她,想必会有大麻烦的。

“据说一直呆在百鬼夜行直到死者来骚扰她的化妆师川子——”

“登记册?有那种东西?”

就像是配合二人的谈论似的,充满了血腥气的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逆着光的高大人形。